第1637章 江河之上
第1637章 江河之上
身後的兩個怪物始終窮追不捨,百里安足下的泥地卻也愈發的鬆軟糜爛,每一腳踏下,都有種泥足深陷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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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踩在陳年的動物堆積腐爛的屍體一般的觸感。
越靠近那滄南衣所至的方位,足下那綿軟腐爛的觸感便越發的黏膩厚重。
百里安的行動速度難免受到影響限制。
身後那兩隻幾乎是懸浮於半空之中快速遊動的怪物身體並未沾及大地,可速度卻是不知為何變得猶豫緩慢了下來,仿佛在對前方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感到畏懼一般。
百里安察覺到了來自身後那兩隻怪物的情緒變化,也是能夠猜測得出來,滄南衣所指引的地方雖可能會有一線生機,可同樣卻也伴隨著極大的危險。
但儘管知曉這一點,他足下步伐沒有任何遲疑。
眼前密林重重連,參天古木越發的高大,密密麻麻的巨大樹木緊密相,將外界的光陰盡數隔絕在這一方天地之中,不辨日月清晨日暮,隨著漸深漸遠,前方已不見一絲光輝灑落。
幽暗不見五指。
好在此境的黑暗並不足以影響到百里安的屍魔視線,他目光所及之下,可清楚的看到這裡的赤花黃石,荊棘林莽。
身後那兩隻怪物的速度雖然變得緩慢下來,但並未停留下來,百里安並不敢繼續耽擱。
誰也無法確認,在這個詭異的世界裡,是否會不會有新的詭異怪物出現。
眼前是一片荊棘密林,黑青色的荊棘粗藤足有人手臂粗大,生著的烏黑倒刺泛著鋼鐵般的色澤。
那是一片宛若死亡陷阱般的荊棘叢林。
眼看著百里安就要撞入其中,伏在百里安身後滄南衣並未出言提醒。
無言的沉默自然是要讓他想辦法穿過那片扭曲相互纏繞密集的荊棘。
對於滄南衣的決斷,百里安並未持有任何遲疑懷疑的態度。
他足下步伐不停,身體姿勢卻是微微調整站直了些許,最後一步重重一踏,足下生出三尺寒冰,將那泥濘深陷的大地凍結成冰。
他借力之下,身體一往直前,非但沒有絲毫停滯猶豫,身體骨骼緊繃之下的爆發力,狂奔著勢若狂龍般撞入那片荊棘之中。
「咯啦啦啦……」
粗壯鋒利的荊棘寸寸崩斷的聲音,摻雜著肌膚被劃開的聲音不斷響起。
滄南衣為了配合百里安的動作,端著的身子也低伏了下去,臉頰埋入他後背冰冷的銀髮里。
鋒利的荊棘倒鉤在她手臂與小腿間扯帶而過,隨即傳來一陣割裂的痛感。
空氣中頓時彌散出一股冰冷的鮮血甜香味。
原本死寂盤結於巨樹草木之間的荊棘宛若冬眠的蛇般開始復甦醒來一般,在詭暗的森林裡開始緩緩蠕動起來。
百里安知曉決不能繼續耽擱下去,若是叫這鬼地方的植物吸飽了鮮血,怕是又不知會演變成怎樣可怕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氣,額頭上的龍角在黑暗中陡然爆發出璨然如星辰般的光輝。
伏在他身後的滄南衣隔著少年冰冷的髮絲以及精瘦的背軀,她聽到了來自他體內如爆發十億雷劫的恐怖悶鳴之音。
這小傢伙,竟是在這種時候,解開了來自君皇乘荒壓制多年的生死劫。
這一刻,原本就違背了六道規則而積壓數十萬年的神之劫,卻是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開始與這個世界降臨在他身上的法則秩序發生衝突抗衡。
體內的妖力一時間短暫地擊潰了法則的壓制,百里安薄唇微張,緩緩吐出縷縷霜藍色的寒霧,一雙妖瞳在夜色里愈發的詭異絕倫。
滄南衣感受到身下的這具身體忽然猶如變得寒冰般冰冷堅固。
周身那些細微蠕動醒活的荊棘發出宛若嬰兒般的啼哭聲,仿佛受到了某種痛苦刺激一般。
耳邊風霜之音呼嘯而過,鼻尖所縈繞著的,竟是熟悉的崑崙霜雪味道。
滄南衣光是聽到四周的動作,都能夠感受到這些幼態的荊棘怪物們正在遭受著怎般凜冽寒霜般的可怕力量撕扯著。
可奇怪的是,身下的這具身軀固然冷得宛若一座冰雕,可她卻並未感受到任何刺骨之意。
幾百米的距離變得不再遙遠,眼前的黑暗驟然破碎,一縷刺目如陽光般的光輝映入眼帘。
耳邊呼嘯的風聲逐漸被湍急的河流聲所掩蓋。
在那密集粗壯的荊棘森林後方,竟是一處地勢並不算低的懸崖。
在那懸崖之下,是大江大河,江水波濤洶湧,翻滾著巨大的白色浪花,宛若千軍萬馬在那大江之上奔騰而過,無言地展示著大自然的威嚴與力量。
江河之水若勢湍流洶湧,河水必然渾濁黃朴,可這江河之兇猛水勢,卻已有了海嘯災厄之勢,其水竟是仍舊純澈乾淨。
江面之上惡浪滔天,浩浩蕩蕩,氣勢不絕,江底之下靜水深流。
極其詭異的畫面。
此江河上界無窮玄宇,下連泱泱淵宙,偌大無邊,卻不見何種生有任何生靈游魚。
百里安立於懸崖之上,任憑江河之水帶起來的大風倒灌而起,他仿佛被這悽厲的大風迷了一下眼,他闔眸再睜啟眼之時,江河之中,除了那滔滔不絕的江水巨浪,他仍舊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
可天生的第六感,卻是能夠從這不藏任何生靈的江河之中,感受到有著無數生命想要掙脫那江河之水的束縛與詛咒,張牙舞爪,無聲撕心裂肺著試圖抓住這世間並不存在的細小蛛絲從那水淵地獄世界裡爬上來一般。
這種無法掌控,看不清,說不明,感覺不了源頭從何而起的詭異感,讓百里安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身形。
也就正式這麼微微一頓,叫藏在黑暗陰影里的那兩個怪物嗅到了百里安遲疑的心境,簌簌的聲音再度快速響起。
同時伴隨著仿佛有無數隻嘴在黏膩的黑暗裡細細咀嚼的聲音。
上不見天,下不見路,唯有滔滔江河之水形成的詭異水勢之路所散發出來的不詳之意,卻好似一片未知的吞人之地。
會遲疑實屬正常。
滄南衣抬起埋在少年髮絲里那張雍容平靜的面容,她正準備輕拍百里安的肩膀,對他說些什麼的時候,身下的少年卻是在這短暫的遲疑里調整好了呼吸。
然後毫不猶豫,直接從那地勢險惡的懸崖之上朝著那湍急足以吃人的無邊巨浪里一躍而下。
電光火石里,滄南衣微微抬起的那隻手了一下,似是在驚奇這小後生居然……對他的信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她都無法理解的信任程度嗎?
儘管他或許感知不知這江河意味著什麼,但以他的心境以及修為,也不難看出這片江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故此,正視自己的角度來看的話,她所指引的那條路,無異於走不通的死路一條。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義無反顧,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一道巨浪掀天而起,氣勢驚人,帶著無與倫比的巨勢朝著百里安當面打來。
將二人皆淋得濕透。
那巨浪就仿佛這江河裡探出來的第一隻舌頭般,嘗到了二人的味道一般。
江面洶湧之勢驟然停歇了下來,一重迭一重的巨浪平復了下去,大江一瞬間好似化為了靜河。
絕岸兩邊所連的懸崖之上,生出細柳嫩花,不知名的花瓣紛飛,風吹花落竟是擁有了幾分江南細語多纏綿的詭異意境。
江面不複方才,眼下變得光滑如鏡面般,便是連一縷風都不再有,宛若一片死水之域。
然而自那江里,忽傳來陣陣絲竹笙歌之音。
就在百里安的即將墜入江河大水之中時,七座大紅燈籠在江河之中憑空出現涼氣,緩緩上浮而來的,竟是一座古色生香的畫舫小船。
船舫檐角間掛著的七枚燈籠的亮光倒映在光潔無波如鏡面的江河裡,無風自動,一漾一漾將那燭火的微光擴散開來,攪得人心神不寧。
百里安重重摔在船板之上,濕漉漉的身體帶著飛濺的水花,將梨花木所制而成的船板濡濕了大片。
滄南衣竟果真說得沒錯,這詭異江河之下,竟當真藏著一線生機。
百里安再度感嘆她的實力,相隔如此遙遠,還能夠從這湍流的江河巨浪里,感知如此詳細。
滄南衣渾身同樣濕透,她從百里安身上徑直起身,縱然無風吹身而過,可這江河之水卻是異常冰冷浸骨,堪比那九幽之下的黃泉之水了。
她身上青色衣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更顯絕然的身子玲瓏有致,帶些透明的衣物,虛虛實實貼在身上,隨著她略微有所動作此起彼伏,透過衣衫能夠看到浸泡過江水的非但不泛青,反而是散發出一種玉石被打磨後的釉質色澤,半透明的玉白之色,使得女人修長的身軀在並不溫暖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水珠沿著漆黑的髮絲蜿蜒底下,滄南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滿身狼狽,卻並不在意。
方才穿越那荊棘叢林,在她手臂與小腿間留下了淡淡的紅痕,卻並未肌膚損破而流血。
縱然她此刻無法隨意調用修為,可聖人之軀,仍舊強大宛若天淵不可逾越。
反倒是方才還龍精虎猛的百里安,此刻渾身濕透地倒趴在地上,竟是久久不能起身,隨著他衣衫間厚重濕透的水意在地板上泛開時,縷縷猩紅亦是宛若硃砂化開般蜿蜒散流著。
滄南衣這才察覺到,比起她手臂小腿間的那幾道劃痕,百里安身上卻是幾乎已經找不到一塊好肉,臉頰,脖頸,四肢身體,布滿了縱橫交錯,深痕入骨的血傷。
隱約之間,甚至還能夠看到較深的傷口裡,殘留著黑色的倒鉤余刺,深深卡在皮肉骨縫裡。
方才幾番折騰下來,已經將百里安的體力耗盡。
他伏在甲板上,似乎連抬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滄南衣眸色暗了暗,她委下身子,伸出手指在百里安的後頸上搭探著脈搏,只覺手指之下的肌膚冰冷若寒石,仿佛整個人從冰庫里剛撈起來般,身子冷的嚇人。
她眸子低垂,一縷淡金色的靈力從指尖纏繞而起,透過那寸肌膚,緩緩滲透至百里安的身體之中。
百里安喘息了一下,身體微微一動,原本從傷口裡縷縷蜿蜒而出的鮮血卻是在這種時候,宛若打破了某種桎梏一般開始瘋流而出。
不多時,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味,鮮血染紅的地板與女人的裙擺。
然而百里安終於可以動了,他僵硬著四肢,側過身子蜷縮起來,眼眸緊閉,漆黑纖長的睫毛下掛著顆顆冰珠,口中不斷哈著寒氣,下意識地往有溫度的地方湊去。
他尋找那體溫很低的手指,抬起下巴,似是想要去蹭她的手背。
可在這極端的處境之下,百里安再度展現出了驚人的意志力與精神力,竟是在那重傷意識昏聵之下快速抓住清明,迫使自己從那冰冷的沉淪里清醒過來。
他只微微抬起下巴,動作便停了下來,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滄南衣那張驚世艷艷卻並無任何表情的臉龐。
他手掌貼撐在地面上,想要翻身而起。
滄南衣低垂的眼眸輕輕一動,卻不見情緒,她貼在百里安頸間的手指並未收回。
而是將手背主動貼在百里安冰若玉石的臉頰上,又再度將他倔強支起的身子重新壓了下去。
動作細微,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長輩威嚴。
百里安微微一怔,無從拒絕,重新倒了下去。
滄南衣眸光淡淡,掃視著百里安身上的傷痕,便知曉這傻子,方才在穿過那荊棘叢林之時,調整的那一下姿勢,卻是為她儘可能的擋下了更多的荊棘利刺倒鉤。
可當真是愚笨啊。
他難道不知,她肉身成聖,世間萬法萬力難侵,就方才那情況而言,以她肉身成盾,無傷穿過那片荊棘叢林,亦並非是什麼難事。
對此,滄南衣本不欲多說,可對上百里安那怔愣幽深的眸子,她薄唇輕啟,還是低低道了一句:「冷?」
(中秋發生了一些突發情況,今日補稿,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