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9章 傀殺
第1599章 傀殺
魔女拿銀心中無言嘆息一聲。
那被聖域之門鎮壓於血池之中的妖魂尊似乎有著食妖祭獻之力,足以撼崑崙,與那聖域之門相生相剋。
祭以妖元,奉以精源,召喚魂尊,以開聖域之門,的確是個對自己決然狠毒卻不失有效的法子。
魔女拿銀也明白,放著如此有效殘忍的法子不用,並非是這二女貪生怕死。
而是在這崑崙淨墟之中,還從未有過要通過祭獻他人妖元來助以聖人度過劫期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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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召收取山中族人源血已然觸犯崑崙山規戒律,輕水再如何狂妄,也不會自不量力的讓胸中即無半點物慾,眼前自有一段空明的滄南衣平白無故沾染她祭獻妖元厄命的因果。
她可以看得出來,這兩位女官大人當真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若能犧牲一人之妖元與精血便可開啟聖域之門,一開始崑崙山又何必不直接用以此法?
維持一身清明,本就是聖人立身之根本。
她以此魂獻之道強開聖域之門,雖是或許能夠為滄南衣的劫期取得一線生機。
可是自此以後,聖人之身背負了業障,可謂是有得必有失。
故此,以此法開啟聖域之門,未必是一件好事。
而且,以著她對擎翱的了解,即便你祭獻出一切,孤注一擲捨我其誰,他也未必會讓你達成所願。
果不其然,耳邊聽聞擎翱冷笑道:「雖說行事盡心盡力,可是今日,卻是可叫你們好好體會一下一切努力付諸東流石沉大海的絕望。」
邪神的信徒,本就喜歡看人墮落絕望。
他臉上帶著薄如煙靄的笑,手掌攤開,掌心之上的空間一陣扭曲變幻。
旋即,一片繪畫著符眼的漆黑落葉飄落至他掌心,彌散著詭異氣息的黑色葉子尾端,掛著紅豆大的同色鈴鐺。
看到那熟悉的鈴鐺,魔女拿銀忍不住眉頭狠狠一抖。
只見他端著落葉,詭異的調子被吹奏響起時,葉面上那顆緊閉的豎瞳猝然睜開,森然如魔鬼的眼瞳宛若想要掙脫某種囚籠限制一般戰慄顫抖著。
一股股漆黑的血液從那獨眼之中流湧出來,淌落浸染在那鈴鐺間。
好似有著什麼力量被喚醒。
那顆鈴鐺瞬間嗡然劇烈顫抖起來。
鈴聲急促,宛若催魂。
自那千軍萬馬凝聚而成的黑潮里,忽騰起一道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氣勢雄渾,肩抗赤焰長槍,手臂掄揮之間可見槍勢勢崢嶸險峻,氣勢磅礴,僅僅電光石火間迸發出的氣息強大到可怕,相隔甚遠都不禁心生拜服之意。
魔女拿銀定睛看去,發覺竟是那本應該留在天木山上療傷的守境者燕破雲。
這便是崑崙山第一首領者的實力嗎?
心下震撼之餘,但她可是記得燕破雲曾為了追殺一名小妖仙,而逼上西懸峰,而後被重傷一直昏迷不醒,傷勢極重。
以著那般傷勢,縱然他是體魄肉身過人的妖仙也斷然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恢復成這般氣勢巔峰的程度。
如若不然,以他那傷勢過重的身體,可承受不住如此的氣機崩發。
繼續持續如此高強度的作戰,這具身體遲早分崩離析,傷上加傷,留下無可挽回的重創。
看著自黑潮之中一躍而起,如赤焰狂龍般在崩塌的大雪山中大步奔走,對於那刮骨剃肉般吹舞而來的凜冽寒流狂風,他宛若全然不在意,劇烈極寒的罡風雖然無形,卻好似世間最為鋒利的利刃,寸寸切開他身上冷硬的鎧甲。
鐵屑亂舞之間,雜夾著碎紅的血肉片片而飛。
燕破雲神情冷漠,疾奔於大雪崩中的重重如海雪浪之上,他的臉頰眼角皆被切開一道道鋒利的口子,傷痕深可見骨,卻不見絲毫鮮血飛濺,傷口凍結成冰,沿著那傷口,身體肌膚表層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冰裂般的裂痕在蔓延遊走。
縱然他衣袖間繪繡著崑崙雲深的紋路不斷在散發著護體的光芒,卻依舊無法保護這具比鋼鐵還要堅固的身體被這雪崩之下席捲的罡風所傷害。
可是燕破雲卻仿佛感覺不到痛處與恐懼似的,他大步如流星,在這樣宛若恐怖自然災害的大雪崩面前,面上不見絲毫動容,行動之間也不帶任何遲疑。
他忽踏過一重如海嘯般覆涌而來的雪浪,身軀躍得極高,渾身肌肉宛若獵豹般繃緊,鋥的一聲,長槍悍然而起,大雪之中盪起狂龍槍吟聲,槍鋒間燃燒的槍火,宛若自他靈魂深處燃燒而起憤怒的神火。
自那燕破雲身前,暗合天圓地方之大勢的絕白世界,轟然之間,被暴鳴開一團巨大的空洞空間。
在那空間裡,無數槍影閃掠,不斷開道前行。
魔女拿銀眼眸深眯。
她看著身體間冰裂痕跡越發深重的燕破雲,自他身體之中散發出來的強大槍意依舊披靡強大,令人震撼。
可是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戰鬥方式,早已超乎了擁有自我意識的生靈的表現。
魔女拿銀觀察入微,她看到燕破雲神色不變,無懼無畏之中甚至透著幾分詭異的麻木,可眼眸深處,卻是埋著極深的恐懼與絕望。
肉身是冷靜漠然無懼毀滅的,可精神卻仿佛早已單獨崩潰,與肉身誠然早已形成了一個相互獨立的狀況。
魔女拿銀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眼神漠然道:「真人潛伏於崑崙山中數十萬年之久,借著紫魔蠱,倒是當真叫你鑽研出了一手控妖術來。」
擎翱唇邊落葉輕鬆,淡淡一笑,道:「此子運勢倒是不錯,身子只叫紫魔蠱吃空了一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算不上是本道手裡的傀。」
魔女拿銀回眸看他,淡道:「可你依舊能夠操控他做不想做的事。」
當然是他不想做的事。
心存異心是一回事,可真正與崑崙山為敵,親手毀滅自己故土又是另一回事了。
擎翱淡笑道:「不論是崑崙第一守境者的身份,還是那位古吟國的天才太子殿下親手創造出來的靈根,其二者可皆不是什麼水份虛名之物,燕破雲是個人才,這麼多年來,看似順服於本道,可實際上暗處里一直在想方設法的逃離本座的掌控,若非上次他強入西懸峰受此重傷,道心有損,還真難以叫本座將他煉製成為如此聽話的一隻傀。」
魔女拿銀道:「你手底下有那麼多紫魔蠱所煉的傀,何必如此浪費氣力,非要來煉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傢伙來為你開路?」
擎翱輕笑了起來,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詭異,道:「我那些辛辛苦苦煉出來的妖傀,可不是浪費在這種地方的,『它們』自然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而對於此魂魄入陣之法,本道承認,在孤注一擲必死的決心之下,那位兩位女官大人的確叫人頭疼。
不過,正是因為燕破雲的這份求生欲的堅持,也就正好成為了本座手中鋒利的一把刀。」
魔女拿銀皺眉:「真人的意思是……」
「魂術之法罷了,本道入山這麼多年,對於崑崙山中的魂術之法自然也有所涉獵,既要破這以靈魂之力做為陣法本源的道兵神器『九州』,那麼這破陣之人,自然不能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傀。
燕破雲是個人物,他既然付出那般大的代價也要報住自身一半靈魂不滅,本道便隨他心意。
今日他這半生魂魄正好叫本座破陣一用,他燕破雲,能夠毀去這神器『九州』,倒也全了這崑崙第一守境者之名。」
說話間,擎翱真人面上含著殘忍的笑意捏碎了手中的黑葉,濃稠的黑血咕涌而出,盡數被那顆細小的鈴鐺吸收殆盡。
催魂的鈴鐺搖晃的愈發激烈急促,甚至連空間裡,都開始盪開層層漣漪音波。
眼看著身影就要被更強烈磅礴的雪崩掩埋的燕破雲忽然閉著眼仰天痛苦吼叫,似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的眉心、臉頰、脖頸、執槍的手臂,凡是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間,竟是在一瞬間開始爆出無數一顆顆狹長漆黑的詭異陰森豎瞳,眼睛珠子暴起著,瘋狂打轉。
緊接著魔女拿銀便看到有著一股龐然不容拒絕的奇異力量仿佛在一瞬間被壓榨般從他的骨血皮肉之中撐擠迸發出來。
燕破雲猙獰暴起的雙眸里可以看到眼淚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他的五官因為崩潰恐懼和極致的情緒衝擊而變得扭曲又猙獰,從他體內迸發而出的每一縷靈魂氣息都彰顯著反抗以及強烈的求生欲。
可身體卻是依舊不受控制地衝進那大雪山之中,他手中裹著茫茫靈魂的長槍打入雪山之中。
「咔嚓嚓!!!」
自那長槍之上,偌大無邊無際的雪山竟是在這一槍之力下,被生生劈成兩半!
燕破雲怒吼著折身而轉,以肩抗槍,奮力甩身之下,身軀開裂愈發恐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布滿裂紋,即將破碎的鏡子。
下一刻,他竟生生將那座遮天蔽月的大雪山抗於肩上長槍之上。
足下朝著大地狠狠一踏,這一瞬間,雙腿瞬然化為冰灰震散而去。
而於此同時,肩上那座埋葬了千軍萬馬的大雪山亦是被他以肩抗山之力,連人帶山一起甩飛出去,而飛出去的方向,正是西南水神殿的渡劫方向。
不論是燕破雲,還是那皚皚無盡的大雪山,頃刻之間,就這麼被他以著同歸於盡的方式被那浩浩蕩蕩的雷劫吞噬殆盡,半分寒意不存。
「噗!!!」
青玄身體前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點點灑灑,血染落在那失去靈輝光芒變得暗淡的石面之上。
她神情萎頓,便是連那青絲秀髮也快速蒼朽了下去,一身妖紋盡顯,赫然正是大限將至之象,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
原本被困在寒潮雪崩之外的黑暗潮流又開始湧進上來。
青玄撐在石壁上鮮血淋漓的那隻手掌發力,試圖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可撐在石台上的指骨都在劇烈顫抖著,仿佛整個身子經歷了一場抽筋斷骨的惡痛。
「即便是起來了,你這副身子,又還能做些什麼呢?」
頭頂之上,忽然傳來一道令人心悸的冷漠嗓音。
青玄臉色慘白地抬起頭來,只見擎翱真人手搭拂塵,足踩黑雲,居高臨下地立在她頭頂上方的虛空里,眉目冷漠睥睨著她,就好似在看一隻垂死的螻蟻。
他身體緩緩飄落下來,探出一隻手掌來,朝著『九州』檯面上貼去。
青玄臉色大變,咬牙強忍著身體間的虛弱與劇痛撐起身體,可還未容她阻止,擎翱略略抬眸,一股恐怖的勁氣從他體內掃蕩出來,青玄只感受到自己渾身骨骼遭受到碾壓一般,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砸在瞭望烽台的護欄之上。
「擎翱!!!!!」青玄連喉中翻湧的血意都未咽下,扶著護欄的手猛然握緊發白,透著刺骨的恨意,死死地盯著擎翱。
擎翱貼在石面上的五指成鋒如鉤,深深倒扣進那堅硬如若金石的台面之中。
他面無表情的振臂一甩,幾丈寬長的神器『九州』發出恐怖的破風暴鳴之音,重重撞在輕水瘦弱的背脊上。
劇痛席遍全身,砸在她後背的神器『九州』在這一瞬間崩裂成無數碎塊,神器被毀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盡數擊打到了她的身體之中。
輕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在這個瞬間瘋狂溢血,她渾身上下的肌膚毛孔里,血珠密密麻麻的開始滲透出來,口鼻里的鮮血止都止不住。
她慘叫一聲,身軀里裹挾著龐然的毀滅力量狠狠撞在那血池之上。
「咔嚓……」
終於,那血池在青玄、輕水絕望的目光注視下,開始出現裂痕。
很快的,裂痕在迅速蔓延,池中的源血,亦是開始流逝。
擎翱手指撫唇,面上笑意毫無情感,淡淡道:「在這世間,又有什麼滋味比做出一切努力,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要來的令人絕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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