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問劍

  鄔童看著他，無言。

  溫如玉的父親，曾是他最喜歡的離山弟子，後成為了離山劍首，因而離山上下，自幼對溫如玉抱有極高的期待。

  鄔童不喜他那師兄，不喜葉青凰和李凡，但他卻不能不喜溫如玉。

  他的父親，曾代表離山之劍，戰死！

  「都瘋了。」離山劍峰峰主墨陽也趕來了這邊，看著眼前一幕，心中感慨。

  劍谷離山弟子也都動容。

  離山，要爆發內訌？

  

  他們不由得看向那石塊上站著的少年，這少年身上究竟有何奇特之地，因為他，葉青凰要撼離山，那位瞎子前輩要叛離山，溫如玉，也要叛出離山。

  李凡看著眼前一幕也問自己，他，值得師傅和師兄師姐如此嗎？

  「鄔師叔，讓先輩們自行決斷吧。」墨陽走上前去，他知道攔不住葉青凰。

  更何況，如今他那師叔親自出手了，他那師叔當年重傷之後回到離山，便一直深居簡出，甚至不曾踏足過神秀峰以外的地方。

  但如今，這師徒幾人，為了那少年，不惜對離山翻臉。

  他也有些好奇，那少年，能不能成功？

  他雖很早便知李凡，但對李凡了解卻不深，李凡一直隨葉青凰居住在離山外圍神秀峰上，和離山村的村民比較熟悉。

  村子裡的人，似乎都很喜歡他。

  但他那師叔，對李凡寄予的希望，太高。

  離山不想去賭。

  墨陽開口，鄔童看了一眼溫如玉，終究還是收斂了身上劍意，天空中的劍意也隨之消散。

  葉青凰目光收回，又看向劍谷之中，鳳鳴於山谷，隨後沒入葉青凰體內消失不見，劍谷烈焰也隨之散去，恢復如初。

  葉青凰卻並未離去，就那麼站在那，盯著劍谷。

  劍谷的風拂過，吹動那一襲白衣。

  「師姐。」李凡不知該說什麼。

  葉青凰露出一抹溫和笑容，如沐春風，道：「小凡，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周圍離山弟子看到那笑容，越發嫉妒李凡。

  或許也唯有李凡，能夠讓葉青凰露出這般溫柔笑容。

  「恩。」李凡點頭，繼續轉身盤膝而坐。

  葉青凰站在他的身後，看著少年背影。

  她想起十二年前，在那地獄場景中，她受傷昏迷，睜開眼睛時，一男孩守在她的身邊，男孩承受著那樣的痛苦，卻依舊克制著，直到她醒來時，男孩才拖著疲憊的身體離去。

  漫天妖魔，跟隨他而動。

  那一天，殘陽如血。

  後來，男孩上了離山。

  她來守護。

  李凡意識再次入劍谷石壁，想要劍谷問劍，首先要入煉神之境，神不強，無法問劍。

  這時，李凡似有感知，劍谷石壁之上，有一柄劍輕吟，他意念一動，和劍建立起聯繫，頃刻間，一股恐怖吸力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掉來，李凡感覺有些不適，但沒有抵抗，下一刻，他的意識仿佛被拉入了劍之中。

  在李凡腦海中出現了一幅畫面。

  一座孤峰之上，一老一少兩道身影站在那。

  「徒弟，你沒有練劍的天賦，至今為止，依舊還是只學會一劍。」老者道。

  「師尊，那我只學這一劍可以嗎？」少年問道。

  「傻孩子。」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畫面變幻，少年開始學劍，而且一直重複一劍，日日夜夜……只有一劍。

  這一劍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鋒利，少年像是長大了不少，但他還是只會一劍，只學一劍。

  「師尊，弟子想要參加離山試劍。」

  「傻小子，你學了什麼劍術？」

  少年搖了搖頭。

  「你拿什麼參加離山試劍？」老人道，少年失落而歸。

  離山試劍，少年安靜站在角落，看著其他弟子意氣風發，那奪得劍魁者更是光彩奪目。

  少年失落離去。

  又一天，他找到了那奪得劍魁的弟子，站在對方面前，請求試劍，對方有些不屑，但依舊答應了。

  少年極為認真，拔劍，這數年來的苦學，都在這一劍之上，他只會這一劍，他用盡全力揮出了這一劍。

  對方倒在了血泊中。

  少年茫然不解，他背著屍體跪在了離山之上，受到了無數指責謾罵，稱他偷襲殺害同門，要取他性命，他師尊將他重傷，並替他求情，少年最終被逐下離山。

  那一日，大雨磅礴，少年拖著傷勢離開離山，闖蕩天下。

  他闖蕩各地，憑藉這一劍闖出了名聲，被問及來歷，他自稱劍一，從不說自己來自離山。

  他只會一劍，怕辱沒了離山之名。

  多年以後，有一城池爆發大規模妖魔之亂，大妖入城，千萬生靈遭劫，官府束手無措，無數修士死戰。

  劍一出手，一劍斬了妖魔首領。

  他憑藉手中之劍，殺得妖魔血流成河。

  但這一戰，他戰死。

  死前，告知世人他自離山而來。

  他的劍，被送回了離山。

  人死，劍歸。

  他歸來之時，他師尊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雙手捧著他的劍來到了劍谷，親手將他的劍送入劍谷之中。

  之後，白髮蒼蒼的老人斷了自己的劍，自絕於劍谷。

  他不配修劍，不配為人師！

  劍一過往一生在李凡腦海中浮過，讓他心有觸動，原來也是不被離山認可之人，倒是和自己有些相似之處。

  是因為此，這柄劍和自己取得了聯繫？

  這時，李凡進入了劍的世界。

  在他身前，出現了一道身影，在他身前揮劍，隨意揮劍。

  李凡甚至無法看清楚這一劍，他只看到了一束光，一直在眼前閃爍，循環往復。

  那虛幻身影一直重複著這一劍，只有一劍。

  「若你只有一劍機會，你以何出劍？」一道聲音傳來。

  李凡知道，問劍開始。

  若只有一劍機會，失敗，就是死，如何出劍？

  李凡揮劍，同樣是簡單揮劍，但他卻太慢了，劍的軌跡清清楚楚。

  李凡停下，這離山先輩畢生學一劍，又豈是那般容易。

  而且，劍修可不僅只是用手揮劍，之前劍一以意催動那一劍，同樣如同閃電一般。

  雖只有一劍，但他已將這一劍做到了極致，極致的快。

  李凡沒有繼續揮劍，而是盯著那一劍，思考。

  山谷之中，李凡盤膝而坐，身上有劍意流動。

  很顯然，他在問劍。

  不少離山弟子目光落在李凡身上，今日，葉青凰和溫如玉師徒三人不惜叛出離山，為李凡求得問劍機會，他能問幾劍？

  「小凡哥，你一定行的。」楊青山看著李凡握拳，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李凡這些年所受的苦。

  他又看向陸鳶，只見陸鳶的目光也在李凡身上，這讓楊青山心中竊喜。

  陸鳶定是對自己有意，知道自己和小凡哥關係好，因此關注小凡哥。

  書上說，這叫愛屋及烏。

  他也要努力了！

  李凡嘗試以神御劍，劍更快了，但依舊還是不對。

  他揮出了很多劍，一次次嘗試。

  他知道，此劍問劍，問的並非是他的劍道天賦。

  劍一本人，天賦平平，只會一劍，但卻持之以恆，將這一劍練到了極致。

  所以，他不問天賦。

  李凡也知道，他若是只想著揮劍，必然不會找到正確答案。

  他凝神思考，回想著劍一的一生，劍一說他只會一劍，但那一劍實際上已經不能稱之為劍招、劍法。

  僅僅一劍，如何成劍法。

  李凡又想起自己這一生，他和劍一有些相似，但是他的運氣要更好一些，他遇到了老瞎子，遇到了師姐、師兄。

  他們為了自己，不惜可以對離山拔劍。

  若是師兄師姐遇到了困難，他又會如何？

  「若只有一劍的機會。」李凡喃喃低語，思忖良久，隨即回答道：「我以守護出劍、以信念出劍、以希望出劍。」

  李凡手臂划過，斬出了一劍，虛幻空間，一劍看似依舊不快，但劍斬出之時，卻透著一股決絕，撕開了一切。

  劍谷之中，劍鳴不止，李凡只感覺一道劍意湧入自己腦海之中。

  「我以絕望揮劍、尋求希望。」劍一的聲音傳來，李凡識海轟鳴，在那裡，一縷劍意融入到了李凡的劍種之中。

  劍谷之中，一柄劍錚錚而鳴，自石壁中飛起，飛向李凡，在他身前懸浮。

  李凡睜開眼睛，眼眸中有劍芒一閃而逝，他看著眼前普普通通的一把劍，但這把劍，是劍一前輩的一切。

  他伸出手，握住了劍，一瞬間，似血脈相連，仿佛人和劍本就為一體。

  李凡握住劍的那一刻，他知道劍一前輩那一劍已經超脫了劍之外，劍只是形式，那一劍是他的一切。

  他以絕望中揮劍，尋求希望。

  「謝謝！」劍中，似傳來一道聲音，只有李凡能夠聽到的聲音。

  李凡一愣，隨即露出笑容，回道：「謝前輩賜劍！」

  伴隨著李凡聲音落下，劍中那一縷意識徹底消散，李凡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它的消散，坦然離去，或許是終於找到了懂他劍的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