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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5章 乾昊廿二年

  第835章 乾昊廿二年

  大延乾昊廿二年,歲在庚午,五月初十,干支紀日,戊午,宜喪葬、祭祀,忌婚嫁、入宅、求醫。

  萬寶省,安岳城。

  往年裡繁華的街道如今安安靜靜、門戶緊閉,街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只有些許兵馬緩緩行過,偶有個別路人見了他們,也全都縮著腦袋、快步離去。

  

  梁廣昌梁神醫從自家醫館窗口往外看去,看著外邊路過的軍士,嘆了口氣,默默回到了屋中。

  「師父。」

  昏暗的醫館中,幾個學徒低著頭,喪氣道:「您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如今這年景,醫館已開不下去了。」

  梁廣昌嘆道:「義軍與西朔軍在長岸灘打了大半年,死傷無數,西朔軍在咱們這征了幾回兵,幾乎大半的青壯年都被強征走,再這樣打下去,你們也得入伍。」

  他沉聲問道:「你們,想入伍麼?」

  「當然不想啊!」

  一個學徒搖頭道:「西朔王那是造反!」

  「噓……」另一個學徒連忙噓聲道:「小點聲!」

  「那便是了。」

  梁廣昌幽幽道:「為師是年紀大了,他們西朔軍要搏仁名,不會強求我入軍行醫,你們也才能逃過一劫,但……再打下去,可就說不準了。」

  「那師父,我們走了,你怎麼辦?」有徒弟問道。

  梁廣昌嘆了口氣。

  「逃難吧。」

  他搖頭道:「當年髒石病那般嚴重,我都不曾想過要離開安岳,如今……唉。」

  說著,梁廣昌擺了擺手:「抓緊走吧,好不容易安靜了幾天沒打,再打起來,怕是跑不掉了。」

  幾個學徒全都低頭嘆起了氣,還有個別年紀小的偷偷流起了眼淚。

  他們沒再辯駁,只是紛紛返身去後院,前去自己的屋裡收拾細軟。

  學徒們離開後,一名中年人推開醫館門,走了進來,對梁廣昌道:「父親,娘親、玲兒、小瑩我全都送走了,你收拾得如何了?」

  「沒什麼好收拾了了。」

  梁廣昌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包袱:「就這些了吧……」

  中年人上前打開包袱一看,眉頭一皺:「怎麼全是醫書?父親,這些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啊!」

  「你懂什麼?」

  梁廣昌白了他一眼:「我什麼年紀了?逃難還能逃多遠?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要不是為了把這些醫書傳出去,我逃個屁啊。」


  中年人臉色微變後,抿了抿嘴,沒再說話,只是將那包袱掛到了自己肩上:「馬車太顯眼,咱們得步行出城,我買通了看城門的兵,出城後……」

  他話說到一半,醫館大門忽然咚咚咚地被敲醒!

  父子倆臉色都是一變。

  中年人連忙將包袱放下、塞入桌下,梁廣昌則是強作鎮定,開口朗聲問道:「誰呀?」

  「梁神醫。」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西朔軍請您去看個診。」

  中年人面色一白,倒吸了口冷氣。

  梁廣昌幽幽嘆了口氣。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他看著自己兒子一眼:「去開門。」

  「可是,父親……」中年人咬牙道:「他們……」

  「梁神醫?」門外之人提高了些許聲量:「方便先把門打開麼?」

  梁廣昌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他們想進來,還用著問?快去開門!」

  中年人用力一嘆,低著頭,上前將門打了開。

  陽光灑進醫館中,飛舞的灰塵將陽光譜出了形狀,照亮了梁廣昌蒼老的面容。

  門外站著的,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銀甲士兵。

  帶頭的隊長大步走了進來,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梁神醫,勞煩您隨我們走一趟吧。」

  「唉,我都一把年紀了,老眼昏花。」

  梁廣昌有氣無力道:「別給哪位將軍治壞了。」

  「呵呵,怎麼會?」那隊長笑道:「咱們將軍也曉得您辛勞,特意派了馬車來接,您放心吧——而且,若非那人傷得太重、軍醫們全都無能為力,也不至於請您出馬。」

  梁廣昌目光微頓。

  西朔軍駐紮在此的將軍,親自下令麼?

  那看來……是避不掉了。

  「既然這樣,好吧。」

  他長吐一口氣,緩緩問道:「方便問問,病人是何情形?老夫好先備些藥石,也免得你們來回跑腿幫忙取藥了。」

  那隊長猶豫了一下,目光停在了中年人身上。「這是我兒子。」

  梁廣昌坦然道:「他也略通醫術,會隨老夫同去、替老夫幫手,大人有話可儘管交代。」

  「行。」

  那隊長沉聲道:「受傷的是個敵俘,身中上百刀、又被幾十支箭支射滿,血幾乎流干,若非此人修行有成,幾乎是必死無疑——我軍中軍醫全都束手無策了。」


  梁廣昌聞言,驚得差點沒把鬍子揪下來:「都這樣了,還怎麼治?!」

  「呵呵,此人很重要,絕不能死。」

  那隊長的聲音變得有些陰森:「想必梁神醫是有辦法的。」

  梁廣昌與自己兒子對視一眼。

  「行,老夫去看看。」

  他對兒子說道:「這麼重的傷,見不到人也開不了方子,你請幾位軍爺幫忙,將咱們醫館裡所有止血、補血、吊命、提氣……這些藥全帶上吧。」

  中年人輕輕點頭。

  不久後,梁家父子便坐上了西朔軍準備的馬車,馬車裡堆滿了臨時塞進的藥材,晃晃悠悠向城外駛去。

  梁廣昌扒開窗簾、往外悄悄看了一眼後,湊近自己兒子耳邊,低聲道:「那人多半是治不成了,遲些我會把他傷情說得嚴重些,說缺一味奇藥,讓伱來取。」

  中年人神色一變,就要開口,但卻被自己父親一把按住了手腕。

  「他們一定會派兵跟著你,剩下的事,你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梁廣昌沉聲道:「照顧好你娘親,還有你的妻女……那些醫書若能帶走便帶,實在帶不走便也算了,人命要緊。」

  「父親……」中年人咬著嘴唇,強忍著眼中淚水。

  梁廣昌卻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露出一個豁達笑容,隨後乾脆靠在了車廂牆板上,閉目養神。

  馬車緩緩駛動,出了城,又走了沒多遠,便接近了洪江。

  如今,那洪江邊上滿滿當當地扎了長長一片營地,蔓延十多里,無數兵馬在其中走動。

  梁廣昌仍然閉著眼,但他聽著外邊的動靜,還是輕輕一嘆。

  三年了。

  三年前,傅青舟與寧無書二人前來此地、平了髒石症的亂,那應是梁廣昌一生中最刺激、最有趣的一段日子了。

  但那次過後、沒過多久,天下便亂了。

  從洛邑亂到了京城……再然後,就打起了仗。

  有傳言說,西朔王殺了傅青舟、曾一度入主京城,但不知為何又被趕了出來。

  也有人說,皇帝都被殺了,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個明劍閣扶起來的傀儡,西朔王是真的在清君側。

  還有人說,京城裡早已亂成了一片,皇帝已經不理朝政,但其實皇帝是在暗中積蓄力量、培養義軍,所以對抗西朔軍的主要力量才是義軍……皇帝才是那個牛逼的大棋棋手,他是要將大延的黑惡勢力一口氣清乾淨。

  各種各樣的說法,太多太亂了。


  這幾年到處打仗,消息傳遞不善,事情早就傳得變了味,梁廣昌是一個都不信。

  他只知道……義軍中,有一位將領,名叫寧無書。

  這就夠了。

  如此,他便相信,義軍是正義的。

  對了,她原本還是北疆軍中的將軍?可惜現在北疆戰事也非常激烈,否則他們一旦入關,哪有西朔軍的事……

  「吁——」

  一聲長吁,馬車停了下來,梁廣昌也睜開了眼。

  地方,到了。

  他在自己兒子的攙扶中下了馬車,跟著西朔軍隊長走進一旁營帳中,眼睛不敢亂看周圍那些士兵。

  一進營帳,梁廣昌便瞧見一個躺在草蓆上的漢子。

  這漢子幾乎成了個血人,全身上下扎滿了繃帶,儘管如此,鮮血還是在他身上流成了小泊、將蓆子全部染紅。

  「將軍!」

  小隊長對著草蓆旁一名明顯是將軍的人拱手道:「梁神醫到。」

  「好。」那年輕將軍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神醫是吧,來,看看。」

  梁廣昌輕吐一口氣,蹲到了那漢子身旁,簡單檢查了起來。

  這人很強壯,虎背熊腰、面目粗獷,但此時因為傷得太重,臉色已經白得像紙片一樣了。

  從脈搏上看,此人修行確實有成,相當不俗,以梁廣昌的經驗來看,至少是個七境了。

  只是傷得這般重,多半是活不成了。

  「梁神醫……」

  此時,那將軍在他身後幽幽道:「好好治,此人絕不能死,他可是長岸灘義軍的先鋒將武長風,你明白本將軍的意思吧?」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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