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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保身之策

  王文龍夾了一筷子羊肉慢慢嚼著,吞下肉後問:「寧遠伯見多識廣,對於人生體悟自是比小子深刻,伯爺以為怎樣的生活算是不敗落?」

  這倒真問住了李成梁,他說的是想求一個李家的退身之路,但退到什麼地步才算能夠接受?真的只是保全全家人性命,為此大家都去種田?那李成梁肯定不同意。

  思索半晌,李成梁回答道:「總要在遼東能留個名姓,說得上一兩句話罷。」

  王文龍直接搖頭:「李家軍打不過建州女真,想求這樣結果是困難的。」

  李成梁不悅道:「打不過建州女真,對於其他人總還是有些戰鬥力。聽你的意思我家兒郎就一無所用了?」

  王文龍笑道:「其他人是誰?喀爾喀蒙古、科爾沁蒙古,還是葉赫部?這些人不需李家軍去打,努爾哈赤自會將他們解決。」

  王文龍分析說道:「接下去五年,努爾哈赤會一步步擴大自己的勢力,不會來騷擾遼東,這段時間內即使李家的各位小爺不放權,遼東也會太平,李家九虎將,個個都能坐得安穩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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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至多不過七年,等努爾哈赤整頓好力量,開始攻擊遼東,朝廷在遼東養的兵就必然和建州女真開戰,如果那時李家軍打不過建州女真,此時他們享受了多少優待,戰敗之後就要承受多少罪責。只怕那時即使是聖上想保護李家,伯爺一族也難免要遭受闔家之難了。」

  李成梁聽的瞪大了眼睛,他很想反駁王文龍的話,但仔細思索後,他卻不得不承認王文龍所說的是對的。

  李家軍之所以能夠在遼東橫行無忌並且享受萬曆的另眼相待,就是因為他們能夠穩定遼東局勢。可如果李家軍的這個作用沒有了,萬曆也不會再容忍他們。

  「建陽有何建議?」李成梁沉聲問道。

  「無非兩條,一是練兵:有志於在軍中發展的李家後代,再不可渾渾噩噩,也不可逃避現實,必須要以幾年之後將和建州女貞正式開戰為假想,開始整軍備武。用心的修繕城防,組建防線,充實火器,訓練機動騎兵,這些事情李家都是虎將之後,定比學生想的更清楚。」

  王文龍以茶代酒敬李成梁道:「學生以為保家衛國是為將之正道,而伯爺之能戰敢戰,論當今世上將領當屬第一,且伯爺虎威赫赫,家風深遠,上下子弟亦多驍勇之士,伯爺如今雖年近八十,但在家門之中仍能一言而決,伯爺鼓勵子弟們整軍備武,比起朝廷文書還有效用。」

  李成梁看著王文龍手中的茶杯,良久,舉起小盞和他碰了一下,一口便將杯酒喝下:「好,我依你這條。」

  王文龍稍稍放心:李家軍還是有戰鬥力的,而且在遼東也沒有第二支軍事力量可以給此時的明朝選了。


  所謂關寧鐵騎基本就是以李家軍士集團為基礎,一直到明朝在東北的最後一支騎兵,吳三桂手下的關寧鐵騎,那也是從李家之中分化出去的——吳三桂的騎兵來自父親吳襄,而吳襄是祖大定、祖大壽的妹夫,妥妥的李家軍事集團外圍。

  李家子弟對於大明的忠誠度也是不錯,李家九虎將除去病死和自殺的,都是死在和外族的對抗之中,投敵的比例比起其他的遼東家族相當低。

  最重要是李成梁沒有其他選擇,李家不可能放棄兵權,否則不需要外力推動,這個家族自己就會垮掉。

  所以只要向李成梁指明未來大明和建州女真必有一戰,不願放棄軍權的李家就只有整軍備武這一條路。

  李成梁端著酒杯道:「我鼓勵家中兒郎好生操練是真,但我家族甚大,總有一些不願打仗的孩兒……」

  王文龍道:「這便是第二條路了,不想打仗那就讓他們好好讀書,不失為富家翁,若想再安全一些,便去朝鮮吧,或者去海外。」

  李成梁皺眉問道:「不能進關嗎?」

  王文龍搖頭:「遼東不寧,天下何安?進關也不能保全身家性命,反而會因為異地而處而成為人家眼中的肥羊。」

  「這也太憋屈了,」李成梁搖頭笑道:「某家還是囑咐兒郎們勇敢作戰吧,這也就是某家老了,若是放在二十年前,努爾哈赤?呵,我帶一標人去,登時便將他的赫圖阿拉給滅了!」

  李成梁已經有些醉意,王文龍將他說的話當成吹牛,這幾十年李成梁經常組織明軍遠征女真人的城池,而且是真打,常能看到一戰剿滅上千人的戰績,李成梁在遼東的赫赫威名就是這麼一仗一仗打出來的。

  但努爾哈赤可不是那些只坐擁一兩個城池的女真酋長可比,努爾哈赤已經把不聽話的部落首領殺了一批,調動關外戰略資源的能力,比起現在行政處處被大家族干涉的遼東都司還要高。

  原歷史上李家在軍中的子弟幾乎全在與後金的作戰中喪命,能夠傳到後世的只有三支。

  一支棄武從文,成為遼東名仕,度過了明末亂世,到滿清時期還考了功名。

  一支逃往朝鮮,並且在認祖時給自己往李唐攀扯,也就是後世半島上的「隴西李氏」。

  最後一支的選擇是投降滿清,這個選擇王文龍沒說,一來怕李成梁生氣,二來努爾哈赤也不會接受李家嫡系的子弟投靠,他還怕李家有貳心呢,後世投降滿清的鐵嶺李家是李成梁叔伯的後代,李家的旁系。

  李成梁醉眼看著王文龍說:「你這小子有些意思,某家便教你一個乖——別當那什麼太常中丞了,趕快辭官跑路吧,免得被人整死。」

  王文龍笑道:「伯爺何以如此說?」


  「笑?」李成梁指著王文龍道:「之前寬甸六堡撤房之事還在未定之天,沒人敢動你,現在大事已成,天下人都以為你願已足。上邊人物還不是想折騰你就折騰?即使把你貶官雲貴,滿朝也只會說你是個忠臣,受苦受罪的是你自己。」

  王文龍點頭同意,「確然如此。」

  李成梁說完話見他並沒多少驚訝神色,終於反應過來,擺手笑道:「你王建陽怎麼會算不到這些?是某家多嘴了……」

  「學生要多謝寧遠伯關愛提醒。」

  「關愛個屁?」李成梁笑道:「你要早一月來我府上,我早叫人打斷你腿了!」

  王文龍也笑道:「那便更要多謝伯爺手下留情,喝酒。」

  屋外李家人看得奇怪,他們本以為李成梁會好好整治王文龍,卻沒想到這一老一少兩人如此投緣。

  當天下午王文龍被抬回遼陽社學,直接搖著輪椅去找王化貞,一見他便問:「肖乾,我要的東西寫好沒有?」

  「先生,寫好了,你看字句上可否過眼。」

  王化貞的臉色頗為失落,因為王文龍囑咐他寫的是一封辭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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