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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保守派

  王文龍為了用最快時間到達京城,從福州出發,直接走海路到松江府,但到了松江府,還是不得不下船,接下來路途便是沿大運河了。

  以王文龍的名氣,一路上自免不了各路官員名士的招待,連帶車馬驛站也全都是由沿途官員提供。

  用公款送人情是本時空的常見操作,王文龍也不拒絕,他實在趕時間,大運河上坐官船可橫行無忌,若自己租船,沿途稅卡就能卡他十幾天。

  從松江北上兩天後,王文龍順利到達了淮安。

  他不打算在淮安停留,沒想他所乘坐的官船剛在碼頭靠岸,便有等待在碼頭旁的一個僕人急忙趕上來:「船中坐的可是福建的王文龍王老爺?」

  王平保攔在前面問道:「你是哪裡人?有何事?」

  那僕人恭敬說道:「小的是淮安府推官曹於汴家裡的長班,我家老爺聽說建陽先生要北上京城,專一的想要一見,叫小的在碼頭上等待建陽先生的官船,已是等了三日的了。」

  

  曹於汴是本朝著名人物,萬曆十九年山西鄉試第一,著述頗豐,時稱真予先生。

  王文龍知道,此君乃東林重臣,原本歷史上天啟年間他是被東林黨選出來和趙南星一起主持京察的人物。在東林黨中的地位哪怕比不上東林七君子,也是第二流的首席。

  聽這名字王文龍就知道走不了了,掀開船簾問道:「你家老爺現在城中嗎?」

  「今日旬休,老爺專在府上等候。」

  王文龍也不知曹於汴為何對見他如此在意,只得下船,帶上些福建禮品,跟隨那長班一起來到曹於汴府上。

  曹於汴今年將近五十歲,雖然是北方人,身高卻比較矮,樣貌十分儒雅。

  一見到王文龍,曹於汴便拱手笑道:「王建陽,久聞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可叫我好等啊。」

  王文龍道:「真予先生好,不知先生找我何事?」

  曹於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聽聞建陽先生要上京幫助修歷?」

  王文龍點點頭:「學生北上,正因為此受故人之邀。」

  「請坐,」曹於汴叫僕人上了茶,斟酌一番,開口說道:「我知道邀請你的是江南物理社的徐子先,那也是清流中的人物,自是沒得說。但建陽先生可知此番修歷的另外兩方主導勢力是誰?」

  王文龍不願和他繞彎子,道:「真予先生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曹於汴看著王文龍道:「另外兩方人馬,一是基督教的一群番僧,這群西洋人物以及其吹捧者,欲要用西洋之曆法,改我國朝數百年之制度,已經引起諸多爭議。」


  「另一方,為首的乃是太僕寺卿范守己,那是有名的范老虎,名聲頗差。徐子先和這樣人攪合在一起,我以為實在是過於急躁,他日未必能有成就。」

  他道:「建陽先生名高德重,我之所以派人在碼頭上等待數日,就是為了提醒建陽,為修歷而赴京城,實在是去不得的!」

  王文龍心中好笑,兜來轉去,原來曹於汴是想在淮安就把自己攔下。東林黨也不全是親近基督教的,比如曹於汴就是標準的守舊派,對耶穌會傳教士很不以為然。

  王文龍決定順便打聽一下官場中對於此事的態度,突然問道:「我聽人說范守己在江南之所以為名士所不喜,乃是因為此君不結黨營私。這想來也不過是他不會處人事關係,也不算錯處吧?」

  曹於汴不禁一怔。

  范老虎這個叫法傳開,真不是范守己的問題。

  范守己不屬於任何黨派,十多年前他被派往江南充當主考官,對於科考的種種弊端制定新戒律,江南權貴因此對他頗為痛恨,因此范守己離去之時江南學子彈冠相慶,他們跑到范守己的府衙門口唱曰:「虎去青山在。」

  范守己聞言笑而對曰:「山在虎還來!」從此便有了范老虎的外號。

  范守己是死軸性格,既然江南學子不喜歡他,他就偏要給江南學子正正風氣,下一屆范守己用自己關係,寧可不升官,不挪地方,也要運作回江南做主考。

  此後范守己居然直接一做三屆江南鄉試主考,把想要走門路的權貴子弟整得欲仙欲死。

  東林黨中許多人都和江南權貴子弟有關係,所以范守己在東林士子口中自然沒好名聲。

  這事情的問題其實就是江南學生們無禮,范守己在江南主持鄉試,並沒有偏幫任何一方。

  曹於汴思索一番,又道:「本朝立國之初,太祖皇帝定下律法,民間不可私習天文,一切天文研究皆歸屬於欽天監及禮部。此正因為天文曆法乃國家大事,萬萬不可假手於他人,此次從民間招收天文人材討論修歷,此乃法條毀棄之第一步也!建陽先生要擔上破壞法條的名聲嗎?」

  曹於汴這是吵不過人就直接拿法律壓了。

  王文龍面對曹於汴的威脅絲毫不退,他微笑道:「學生並不想破壞法條,只是聖旨召學生入京,學生也只能知無不言。此事上奉國家,下利百姓,總不至於因此而獲罪吧。」

  「你……」曹於汴發現這傢伙態度雖好,但卻滑不溜手,終於搖頭嘆氣道:「建陽以為修曆法只是修歷嗎?天變關乎國運,國運應在人心,天文曆法若也可隨意修改,日後天變之說將如何應驗?」

  曹於汴總算說出了實話:天變是文官們用來折騰皇帝的一個好招,曆法的修訂其實就是更改了天變解釋權,雖然這次修歷不是由皇帝主動挑起,但一旦讓人意識到皇帝或者朝廷有這樣的權利,如曹於汴這樣的官員就會害怕終有一天這會使得他們少了掣肘皇帝的工具。


  曹於汴語重心長的道:「建陽,非是我等不知《大統歷》之問題,然而這樣的問題由欽天監修改可也,由民間修改,若成開端,何異於神器更易耶?」

  他又嘆氣說:「此次修改曆法,甚至讓番僧參與,這更是假神器於外人。此真乃以夷法變夏曆也,建陽不要成為我大明的萬古之罪人呀!」

  王文龍沉默一陣,突然道:「《大統歷》用了二百年了,若是還能夠用下去,今天范大人的上書不可能得到如此支持。」

  曹於汴語氣一滯,道:「拖一拖時間,讓欽天監學習之後自己修改,如此也能不壞規矩,好麼?」他最後兩字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王文龍能理解曹於汴的想法,但他更知道後續的事件發展,大明欽天監掌握的天文知識已經落後時代太多,欽天監官員們絲毫沒有學習的動力,曹於汴想等待欽天監自己努力是不可能的。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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