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命運弄人
廢樓一層，昏暗的大廳內。
戴著骷髏面具的男人正獨自一人站在大廳的正中央，悠哉地哼著小曲。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份極為輕鬆的差事。
除了要解決掉偶爾來此私會的學生外，就根本沒有什麼入侵者，每晚站站崗就能拿到大筆酬勞，簡直不要太爽。
今天，想必又是一個寧靜的夜晚。
忽然，懷中的通訊石發出輕微的嗡鳴聲。
皺著眉頭接通後，男人立刻問道：「怎麼突然聯繫我了？有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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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老大...已經有八位同伴失聯了......」
通訊石那頭的聲音很是慌張。
「踏馬的，八人失聯，你現在才跟我報告？」
「不是啊老大...我也是才剛剛發現的啊！」
小弟非常委屈，「有五個人是負責巡查外部地區的，我在發現他們失聯後便立刻派人去查看情況，結果那三個人很快也沒了消息。」
男人氣得全身劇烈起伏著，就差把通訊石摔了。
「傻逼，你這不是派人一個個去送嗎？那群蠢學生也是讀書讀傻了，真就傻乎乎地過去了！」
「老大，對不——啊！」
小弟話說到一半，忽然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是通訊石掉落在地的聲音。
輕微的雜音傳來，通訊石被人撿起。
「...你是誰，有什麼目的？」
男人的臉上滿是凝重，沉聲道。
回應他的是頗具磁性的男性聲音，「很簡單，將你們連同這棟樓一同埋葬。」
「你挺有自信啊？」
男人搖搖頭，嗤笑出聲。
在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他，可不會被這種軟綿綿的挑釁嚇到。
「是的，我非常有自信。」
艾登靜靜地回答，「本來我是打算一個人解決你們的，奈何有個傢伙就是放心不下我。」
「幼稚的傢伙，特意告訴我你有同夥嗎？這種把戲我可見得太多了。」
男人仍然在不留情地嘲諷。
他認為，這只是艾登唬人的戲碼。
若是真有同夥，他肯定會積極掩蓋其行蹤，而不是告訴敵人的頭頭。
艾登並沒有對男人的反應感到意外，「本來我也想這樣的，但——」
「我的同伴似乎很喜歡堂堂正正...她點名要和頭目對決，祝你好運。」
響亮的咔嚓聲傳來，通訊石被碾碎。
「嘁！時間把控得那麼好，在我追蹤到位置的前一秒把通訊石毀掉了！」
男人骷髏面具下的神情頓時嚴肅無比，光憑這個細節，他就知道這次的對手不會那麼簡單了。
他立刻呼叫另一名跟著他混了許多年的手下。
沒有回應。
再呼叫那個看上去很狂傲的學生會幹部。
沒有回應。
那個據說是同級數一數二的天才女生，總不會出事了吧？
還是沒有回應。
「見鬼！」
男人陷入沉思，久違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
滋啦！
與此同時，黑暗中，劍刃劃著名地面的刺耳聲音自前方的大門處傳來，越來越響。
一個籠罩在黑袍下，看不清面貌的修長身影，提著泛著冷光的長劍出現在他的面前。
寬大的黑袍也遮蓋不住她傲人的身材。
男人摘下骷髏面具，露出滿是凌亂刀疤的臉，笑意滿滿。
在昏暗的環境下，他的臉忽隱忽現。
「你就是他口中的同伴嗎？想不到是個女人。」
他刻意投來露骨的眼神，上下掃視著她，「嘖嘖嘖，你當職業者真是可惜了啊。」
「要不要跟我去別的地方切磋一下？」
男人嘴上飆著垃圾話，姿態放鬆，似乎遊刃有餘。
但實際上，他身體的每根寒毛都根根豎起，精神緊繃到了極致。
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若是稍有一點大意，就會瞬間喪命。
眼前女人給他的感覺，就如同無波的古井一般，無法估算實力的深淺。
唯一讓男人有所放鬆的，就是確定她和自己一樣，只是半步踏入四階。
聽著那明顯噁心她的話，若是以前，黛安娜必定會火冒三丈。
而現在卻不為所動，內心沒有半點起伏，始終如一。
她只是繼續向前，長劍緩緩抬高，做出攻擊架勢。
「收起你那故作放鬆的醜陋姿態吧，當心會死。」
「你可真是會開玩笑啊，女士。」
男人輕笑著搖頭，突然毫無徵兆地拔出藏在身後的雙刃，如呼嘯狂風般沖了過來。
迎接他的，是在一瞬間揮出的數十道劍光。
「年輕，以為技能的範圍大就不會有事了嗎？」
男人咧嘴一笑，眼中閃過墨綠色的驚芒。
瞬間，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變慢了，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光也變得有跡可循。
他如一隻靈敏的猿猴，輕盈地跳入劍光交錯間那狹小的縫隙，僅僅被削去了一縷髮絲。
黛安娜精心編制的劍幕就這麼被突破了。
穩住身形，他立刻化為極速的殘影，右手反握住鋒銳的利刃，帶著破空聲，用盡全力砍向黛安娜。
他在一瞬間加快了自己的體感時間，身體產生超負荷的同時也將爆發力暴漲到了原來的三倍。
同階的人不可能反應過來。
須臾之間，便沒入了黛安娜的脖頸。
男人輕聲念道，「結束了。」
然而，在下一秒金鐵的碰撞聲卻將他從幻想中驚醒。
只見眼前那白皙的脖頸忽然變得虛幻，轉變為一把長劍的模樣。
「假的？！」
在男人驚呼的同時，冷冽且動聽的聲音自他正上方傳來。
「不對，只是基礎的人劍換位哦。」
「作為影武者，你對自己的身手太過自信了。」
話音未落，如潮水般的劍光便猛地傾瀉而下。
四階技能，靈劍分浪！
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她不需要額外的發動條件便能釋放出四階技能，進步速度用「神速」二字都難以形容。
「想得美！」
男人知道自己躲不開這一擊了，下定了決心，後槽牙略一使勁，咬碎了藏於其中的藥物。
隨後，他便被劍刃浪潮給吞沒，道道鮮血混雜著身下的塵土飛濺。
煙塵揚起，遮蔽了視野。
黛安娜腳尖一點，輕盈地落在地面。
還未等她上前查看，一隻怪手便從煙霧中猛地探出，在她右手胳膊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沒死？！」
感受著手臂上的劇痛，黛安娜立刻化為靈光殘影，迅速向後撤去。
她發現右手使不上力氣了。
「爪子中有麻痹毒素...麻煩了。」
她神色凝重地自語，不得不先放棄慣用手，改用左手持劍。
男人自煙霧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他的左手胳膊膨脹了數倍，撐破了衣服，露出漆黑鋒利的爪子。
「都怪你...害我不得不動用底牌，成為了怪物......」
和胳膊一樣，他的左半邊臉也同樣出現了異變，浮現出數十根猙獰的青色血管，嘴巴更是裂到了耳根。
不知是不是藥物劑量不夠的原因，他的下半身沒有任何變化，以至於走路都有些搖擺，比起之前笨重了不少。
「你是吃了獸化藥吧，」黛安娜神色凝重，小心地邁動著步子，與男人周旋著，「我記得這玩意在黑市可不便宜。」
「嘿，再貴哪有小命重要，沒有這藥，我剛才就被你給剁成肉末了。」
男人露出一個醜陋的笑容，「干我這行的，就是刀尖上跳舞，保命的魔導具又踏馬少得可憐，你叫我怎麼辦？」
「讓我變成這麼噁心的怪物...告訴我，你想要怎麼死？！」
他高聲咆哮著，宛如一頭暴怒的公牛，忽然朝著黛安娜飛奔而來。
在衝鋒的途中，那粗大的左手手臂擦過破敗的柱子，輕而易舉地將其撞碎。
「速度變慢，但力量和體格都顯著提高，絕對不能正面抗衡！」
黛安娜很清楚自己職業的弱點，那就是傷害不高，只能以速度取勝。
面對這種皮糙肉厚的怪物，她最為頭疼了。
唰！
她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本體閃爍則閃爍而出。
在下一刻，原本所站的位置便發出巨響，被男人拍出一個恐怖的巨型爪痕。
見此場景，黛安娜暗自心驚。
靈劍士能大幅強化她的反應和速度，但對肉體強度增幅有限。
剛剛若是被正面拍中，不死也得殘。
「別跑...我讓你別跑！」
男人從煙塵中站起身，拖動著沉重的左臂，再次向黛安娜殺來。
而在此時，黛安娜的技能也引導完畢了。
「四階，穿刺之光！」
感受到前方強盛的魔力反應，男人立刻將怪手護在身前。
面對他的應對架勢，黛安娜只是微微一笑。
這招能夠有效地貫穿敵人的防禦，因此在對抗假弗雷德時也能一舉擊破其核心。
果然，這次也奏效了。
耀眼的光柱自她的劍刃中噴射而出，亮而細的光柱直直地穿過他那膨脹飽滿的肌肉手臂，撕裂開血肉。
「唔啊！」
連同著手臂和右胸一起被貫穿，出現兩個拳頭大小的血洞。
男人發出一聲悽厲慘叫，狂奔的身形也就此止住，半跪在地上。
「咕啊...好疼啊......」
他低吼一聲，血洞處內便冒出了無數肉芽，它們快速地蠕動著，迅速修復起傷口。
同時，男人也沒忘記護住心臟，以防黛安娜的下一次攻擊。
「好可怕的恢復力。」
黛安娜一怔，額頭流下冷汗，開始輕輕喘起氣來，臉色愈發蒼白。
她的戰力已然達到四階水平，但終究沒有真正跨過那道線，接連釋放四階技能，還是會對身體造成負擔的。
「沒辦法，只能再來一次！」
咬了咬牙，再度釋放「穿刺之光」。
這回，她把目標改成了頭顱。
男人胸膛的傷勢尚未復原，此刻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
然而，這一次，在光束接觸到男人眉心的前一刻，竟然被他以極快的速度後仰躲開了。
他用那仍然正常的右手捂著胸口，緩緩起身，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你在搞笑吧，忘記我是影武者了。」
男人咧嘴狂笑起來，「別以為我沒法用技能了，即使成這副模樣，我依舊可以加快我的體感時間！」
「攻擊頭部是你這輩子做過最糟糕的決定，還不如擊穿我的大腿，為自己多爭取一些喘息的時間呢。」
他身上的傷口在快速修復著，已經能支撐他繼續行動了。
戰局逆轉。
此刻，體力耗盡的黛安娜已經有些站不住了，她將長劍垂直插進地面，無力地倚靠在上面才避免倒下。
男人搖晃著身軀，一步步靠近。
他不過多廢話，抬起那猙獰的利爪。
「死前有什麼遺言嗎？」
黛安娜虛弱地抬起頭，露出笑容。
並不像死到臨頭的人。
「呵，這句話...是我要問你的。」
噗嗤！
男人的身體停住了，心臟位置忽然傳來劇痛。
他呆愣了一小會兒，低下頭，發現濃稠的鮮血正自他左側胸膛的位置汨汨流出。
心臟被直接摧毀。
肉芽可沒法修復這人體最重要的器官。
幾乎在一瞬間，他全身的力氣便流失了個乾乾淨淨。
撲通一聲，男人像具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無力地倒下。
他的獸化特徵正在消失，可怖的利爪也在逐漸縮小，最終變成了正常人的模樣。
「...哈哈哈哈，我真是安逸太久了，連你這光束可能會折返這件事都沒考慮到。」
眼中滿是悔恨，他在對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自責。
「這不怪你，在三十秒前，我確實不能讓它折返。」
黛安娜臉色蒼白地站起身，淺淺地笑道，「不過，我發現我這個人，很容易在逆境中領悟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你...你的意思是......」
男人癱在地上，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睛卻瞪得很圓，充斥著難以置信。
從聲音來判斷，作為自己對手的這個女人，年紀還很小。
她竟然在生死時刻頓悟，賦予了技能新的效果。
男人釋懷地笑了。「呵，我輸了，徹徹底底，在各種方面都輸掉了。」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不，我也不夠格，」黛安娜搖頭，「某個傢伙更加怪物，你只是沒見到罷了。」
「...後生可畏啊。」
男人靜靜地閉上眼睛，聲音很小：「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確認他再無反擊的可能後，黛安娜點頭。
「你先說，我不一定幫。」
「我的衣服內兜里有封信...上面已經寫過地址了，在我死後，請把她交給我的妻子和女兒......」
「...可以，我盡力而為。」
「謝謝你，死在你手上，我海爾威也算不枉此生了。」
「......」
黛安娜忽然沉默了，身體一顫。
她的語氣明顯變得急促起來。
「你說你叫什麼？」
「海爾威...海爾威.羅森伯格，你認識我嗎？」
「我是個叛逆的人，年紀輕輕就和家族斷絕了關係，選擇自己去闖......」
男人的眼前飄起了走馬燈，回憶起他那短暫且不光輝的一生。
然後，走馬燈就被黛安娜打斷了。
黛安娜立刻把他扶起來，施展起簡單的治療術。
海爾威微微皺眉，「...你是什麼意思？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而且我的心臟碎了，這只能讓我多活幾分鐘罷了。」
「海爾威叔叔，我是黛安娜。」
黛安娜將殘破的斗篷取下來，露出姣好的容顏。
她緊緊盯著海爾威的臉，從數不清的刀疤中，望見了略帶熟悉的眉宇。
海爾威愣了片刻，也注意到她那淺綠色的瞳孔和漂亮的金色長髮。
與記憶中那個僅有八歲，古靈精怪的小女兒重合到了一起。
「黛安娜...我的侄女？」
「怎麼...怎麼會這樣...我剛才差點就把你殺了......」
他湧出熱淚，順著臉頰落到滿是灰塵的地面。
「叔叔，我也很意外，為什麼是您。」
黛安娜沉聲道，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件事。
哭泣嗎？堅強的她是不可能哭的。
自責嗎？她也許有，但絕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此時此刻，她只能歸咎於命運弄人。
小時候十分寵愛她，後面和家族斷絕關係出走的叔叔，再次相逢竟然是對手。
「哈哈哈，你這什麼表情？」
海爾威忽然笑出了聲，滿是刀疤的臉都舒展開，紅潤了不少。
「別傷心，這只是上天一個小小的玩笑罷了。」
「即使你沒有遮住臉，長得那麼漂亮了我也認不出你啊，咱們照樣是要廝殺的。」
「我這行遲早是要死的，不如說死在你的手上，比死在別人刀下好，哈哈哈哈。」
「別說我思想封閉哈，女孩子家就別打打殺殺的，太危險了...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黛安娜始終抿著嘴唇，沉默不語，聽著他絮叨的話語。
海威爾掙扎片刻，隨後推開了黛安娜的手，「不要再消耗你的魔力了，你父親好像在催我了，身為弟弟的我得去陪陪他，免得他寂寞了。」
「呵，我的侄女竟然這麼厲害，我得跟他好好吹噓下，笑話他沒親眼見到。」
「你叔母的事情，就拜託了，黛安娜。」
「好，我一定完成，需要我把她們接回家族嗎？」
黛安娜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頭。
「...好！當年你爺爺看我已經結婚生子，已經服軟讓我回去了，都是我脾氣倔死活不肯，讓她們跟著我吃苦.......」
「你和你夥伴的目標是地下的東西吧，我不知道那具體是啥，但一切小心，下方似乎還有一位看守。」
黛安娜緊緊扶著他的身體，哽咽道：「謝謝叔叔，我記住了。」
她發現，海爾威的雙眼漸漸閉合上，腦袋無力地向一側垂落。
短短几秒，他體內的生機便消失殆盡。
她站起身，面容苦澀地掏出懷表。
已經過去了十三分鐘。
距血魔的到來，還有七分鐘剩餘。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