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男兒死當隨鼓旗(三)
戰爭如棋,決定勝負的往往就是那至關重要的一子。
袞布伊勒登、烏爾桑來的正是時候,拜巴噶斯的大軍主力皆在前面進攻,左右翼的後方並沒有多少兵力,因而被迅速擊潰。
兩人會合後,又朝衛拉特汗的汗旗奔去,那一桿印有成吉思汗蘇魯錠圖案的白色大纛,在秋風中隨風擺動,分外顯眼,因而也成了叛軍圍攻的目標。
這杆大纛跟隨著拜巴噶斯南征北戰,不知多少敵人遠遠望見這汗旗,便嚇得落荒而逃,「惟我大可汗,手把旌與旗⋯⋯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旗是汗王的命,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見敵人奔自己而來,拜巴噶斯絲毫不慌張,身經百戰的他,無數次面對死神,早已習慣。沉著地觀察前方,哈納克土謝圖、色棱哈坦巴圖爾、布顏哈坦巴圖爾、賽因色爾滕吉諸將正與敵軍激戰,自己的汗旗若是移動,必然動搖軍心。
「吹號,讓各部撤退,向我靠攏」,戰爭容不得猶豫,僅思索片刻,汗王就作出了決定。
「嗚~嗚~嗚~」
撤退的號角響徹在塔拉斯草原上空,前方和碩特各部聞令緩緩後撤,可正處於激戰中,想擺脫糾纏在一起的敵軍,談何容易,撤退的速度極其緩慢。
土爾扈特部的德木齊(四十戶長)烏岱馳到了拜巴噶斯的正前方,他是袞布伊勒登的帳下驍將。五十歲的拜巴噶斯在二十多歲的他眼中,僅僅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所以,烏岱想摸一摸老虎的虎鬚,砍下衛拉特大汗的首級,以成就自己的赫赫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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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駕~駕~」
烏岱用雙腿馭馬,揮舞起了手中大錘,兩柄大鐵錘,加在一起足有八十斤重,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飛,舉重若輕。一錘下去,擋者披靡。
「哼!」
虎老雄風在,見有人敢捋自己的虎威,拜巴噶斯冷哼一聲,緊盯著馳來的敵人,猶如一隻正在捕獵的猛虎。
敵人越來越近,親衛們紛紛擋在大汗面前,護衛汗王是他們的責任。
「閃開!」年老的汗王發出怒吼。
親衛們剛讓開,拜巴噶斯便用雙腿馭馬,飛馳向烏岱。
「嗷~嗷~嗷~」
獸吼聲震天動地,老汗王拔出了他的可汗刀。
騎戰中,先提速的一方擁有優勢,往往能將對方連人帶馬撞翻。烏岱先提的速,自信能撞得對方人仰馬翻。
然而,老汗王跨下的黃驃馬似有靈性,接近對手時忽然側身馳過。這一刻,拜巴噶斯動了,手中的可汗刀伸直,借著馬力,毫不費力,割麥子般割斷了烏岱的脖子。好快!人馬合一,渾然天成。
年輕人因為小看前輩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黃驃馬上的拜巴噶斯猶如地獄來的煞神,率領身邊的衛士衝散了土爾扈特人一支又一支的千人隊。
和鄂爾勒克第三子烏爾桑大怒,率本部襲來,十餘歲的少年血是熱的,不懼任何傳說。可傳說之所以能流傳,靠的絕不僅僅是傳說。
拜巴噶斯身邊的兵馬雖少,卻皆是百戰老兵,訓練有素,勇猛頑強,竟殺得數倍於己的強敵節節敗退。
少年的熱血退潮了,撥馬後退,老汗王緊追不捨,誰若敢小瞧這隻猛虎,誰就得付出代價。
「不愧是縱橫衛拉特的拜巴噶斯汗,他若是年輕二十歲,天下間還有誰能阻擋他的兵鋒?」一旁觀戰的袞布伊勒登大聲喝彩,自古英雄重英雄,哪怕是對敵人,這位台吉也從不肯吝惜讚美之詞。
他取下了背後的角弓,「弓之制有四:一曰長弓,二曰角弓,三曰稍弓,四曰格弓」,「長弓以桑柘,步兵用之;角弓以筋角,騎兵用之;稍弓,短弓也,利於近射;格弓,彩飾之弓,羽儀所執」。
騎兵用的角弓,弓力普遍在一石二左右,袞布伊勒登偏能開三石強弓,在土爾扈特部以善射聞名。
弓弦響,一箭直奔拜巴噶斯的面門,百戰餘生的老汗王,聞弦聲便伏低了頭顱,躲過了死神之吻。
又是一箭,袞布伊勒登拉弦的速度極快,第二箭僅比第一箭慢了少許。
這一次,避無可避,拜巴噶斯被射中胸膛,頓時氣絕,摔下馬來。
「大汗~大汗~大汗~」
親衛們慌了,圍著屍身痛哭流涕,剛才衝鋒時的勢如破竹,變成了不知所措。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要帶著汗王的屍身和大纛返回烏魯木齊。太晚了,呼嘯而來的土爾扈特騎兵包圍了他們。
一名魯卜齊圖(驃騎兵)揮舞著馬刀,凌厲地劈下,威震漠西的汗王旗倒了。
⋯⋯
「賽因色爾滕吉將軍,汗旗倒了,大汗有危險。我來拖住敵軍,你速去救援」,布顏哈坦巴圖爾馳到賽因色爾滕吉身邊大呼。
望著汗王旗倒下方向,賽因色爾滕吉一聲不吭,提起亮銀槍撥馬疾馳,當年他便是用此槍取了威震天下的和托輝特部琿台吉碩壘烏巴什的性命。五百忠心耿耿的部下緊隨其後,是部下也是他生死與共的兄弟。
土爾扈特部台吉古揚攔住了他的去路,亮銀槍靈蛇一點,正中古揚面門。
殺了敵方大將,賽因色爾滕吉卻顧不得瞧上一眼,大汗危急,區區一員敵將性命,真的算不了什麼。
又來了一隻攔路虎,土爾扈特部台吉塔本台手持雙刀,橫於馬前。也僅僅只走了三個回合,便亡於亮銀槍下。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賽因色爾滕吉做到了。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卻不管不顧,只為護駕。他的目中只有汗旗倒下的地方,那裡有他誓死效忠的大汗:拜巴噶斯。
連殺百餘人、十餘將,終於衝到了王旗所在處,可是卻沒有尋到活人,得到的只是一具屍身,偉大的拜巴噶斯汗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
「大汗,奴才救駕來遲,死罪啊死罪!」賽因色爾滕吉悲慟欲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熱淚如奔泉般湧出。當年與喀爾喀人大戰,老汗王力排眾議,任其為先鋒的往事一幕幕,猶在眼前。
士為知己者死!如今知己不在,士又何惜一死?
賽因色爾滕吉將拜巴噶斯汗的屍身綁於背後,又拾起了汗王旗的旗頭,這是大汗一生的榮耀,絕不可以留給敵人。
猛將拼命了,不要命地猛打猛突,居然殺出一條血路,帶著屍身和汗旗返回了伊犁河畔。
⋯⋯
《鷓鴣天·嘆拜巴噶斯》
———泱泱大明
和碩英雄愛酒盅,
酒中又喜醉顏紅。
財帛本是身外物,
兄弟相殘為哪宗?
百年後,史籍中,
一枝禿筆寫悲風。
漠西猶有英雄氣,
何人與我論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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