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降麟兒於輝特
秋天來了,美麗的裕勒都斯草原黃了,輝特部的大帳內一片肅穆。諾木達萊在布置離開後的事,他要去鄂畢草原會盟,部落里的事不能不做交代。
他不怕達萊台什吞併,卻擔心自己的兩個弟弟興風作浪。畢竟大台吉作為一方霸主,做事還是要顏面的,趁人會盟時吞併,這種有污名聲的事絕不會為,可自己的兩個弟弟就難說了。此次他帶去會盟的一千騎兵,只有三百精銳,其他七百皆是老弱,一方面是想向大台吉示弱,更主要的是想將精兵留在本部以防不測。
諾木達萊的本部有兩千戶,駐於裕勒都斯草原中央;他的兩個弟弟諾顏烏巴什、布顏布爾罕各有一千戶,駐於裕勒都斯草原北部;鄂羅哩克和碩奇有一千戶,駐於西部;納木占有一千戶,駐於東部;阿勒達爾和碩奇、額爾克台吉各有五百戶,駐於南部。
如今的輝特部總共不過七千戶、三萬五千左右的部民,居然還沒有老祖宗當年「八千戶輝特」時的人口多。曾經盛極一時的衛拉特盟主,真的衰敗了!不過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全民皆兵,輝特部雖弱,全部組織起來,依然能出動萬餘兵力。
奈何人心不齊,諸多諾顏中,阿勒達爾、額爾克因為勢力弱小,一直依附自己;鄂羅哩克、納木占則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諾顏烏巴什、布顏布爾罕雖是自己的親弟弟,卻因為繼承權和爭奪財產,一向不服自己的管。如今自己即將離開本部,焉能不做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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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木達萊召來了文武心腹:扎爾固齊(政務官兼司法)巴圖和坦、德墨齊(內政官)鐵鉬爾、阿爾巴齊宰桑(主管差役、貢賦)那蘇圖、扎哈沁(邊防官)巴爾思、包齊那爾(主管軍營、槍炮)西日莫等人。
蒙古經過成吉思汗的統一和元朝的建立,官制日益成熟。衛拉特蒙古各部大台吉的兀魯斯設有四位圖什墨爾(參決政事、相當於大明的內閣)、六至八位扎爾固齊(輔佐圖什墨爾的政務官兼管司法,相當於各部尚書)、另有德墨齊、阿爾巴齊宰桑、扎哈沁、包齊那爾、烏魯特(管理鐵匠、製造軍械)、阿爾塔沁(繪塑佛像)、庫圖齊納爾(負責首領的設營事務)等諸多官員。此外,兀魯斯下面各個鄂托克,還設有宰桑(鄂托克首領)、德木齊(監督檢查官)、收楞額(稅務官)、阿爾班尼阿哈(十戶長)等官職。
美中不足的是,各兀魯斯、鄂托克、愛瑪克的首領多是世襲,既掌軍又掌民。這種軍政合一的貴族體制極其利於征戰,卻不利於統一。雄主在,尚能掌控;雄主一死,便四分五裂,成吉思汗、達延汗、俺答汗莫不如此。
每次分裂,總有英雄想著重新統一蒙古。黃金家族的直系血脈、漠南察哈爾部的林丹汗便是其中之一。這位十三歲即位的「呼圖克圖汗」(明朝譯為虎墩兔憨),一開始並不被大明朝的官員們看好,稱其「幼憨嗣立,懦弱未威」、「尚不能統眾」。然而,這位少年很快便給了他們「驚喜」。他在慶州的舊址上修建瓦察爾圖察漢城(今內蒙古赤峰),迅速控制了內喀爾喀五部,同時將勢力向其他蒙古部落滲透,又多次率軍入侵大明。這些官員們便又都改口,「虎墩兔憨為虜中名王,尤稱桀驁」。
雖是英主,可漠北的喀爾喀三大部、漠西的衛拉特四大部,個個皆不好惹,即使是漠南,依然有一些不服管的大部落存在,想壓服根深蒂固的大貴族勢力、做全蒙古的共主,何其難哉!
諾木達萊並沒有林丹汗那般統一蒙古的雄心,若能如先祖一般做衛拉特蒙古的盟主,此生便足矣。
他掃視著眾心腹,最後將目光落在巴圖和坦、鐵鉬爾二人的身上,「我走後,由你二人輔佐蘇布得妣吉處理政事,眼睛要給本台吉瞪大嘍,巡查的哨騎須增加三倍」。
「是,台吉」,二人連忙領命。
「諸位皆是我的股肱,我北上的日子,務必緊守營寨、看好牲畜,防止歹人偷襲」。
「是」,眾文武齊聲應是。
諾木達萊滿意地哼了一聲,忽然又想了起來,對巴圖和坦、鐵鉬爾二人說道:「妣吉就要生了,爾等需好生照應」。
「台吉,您放心吧,我等一定照顧好妣吉和小主人」,二人將「小主人」三個字咬得很重。
⋯⋯
安頓好一切,諾木達萊便走了,千騎飛馳,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送丈夫時,蘇布得的身體已有徵兆,為了讓丈夫安心,強作無事。丈夫剛走不過兩日,她的腹中便翻江倒海,情不自禁地呼疼起來。
「妣吉」,侍女們驚呼。
「快叫產婆來,我要生了」,蘇布得顫抖著尖叫。
早有準備的產婆命人在蒙古包門外點燃一堆篝火,以迎接新生命的來臨。火,在蒙古族中有傳宗接代的含義,生小孩時必須攏火。見到火起,幾位被從寺廟中請來的上師開始誦經,祈禱孕婦正常分娩和嬰兒平安降生。巴圖和坦、鐵鉬爾、那蘇圖、巴爾思、西日莫等眾文武聞訊趕來,焦急地等待著。
雖然這些官員、上師平日裡皆是令牧民仰望的存在,可今日的主角卻是產婆。
這婆子今年四十多歲,是輝特部著名的「手藝人」,處理這種事輕車熟路、忙而不亂。
她先是指揮侍女將預先準備好的沙子鋪在炕上,扶著妣吉蹲在上面,用嫻熟的手法開始助產。蘇布得的呻吟聲在帳篷中迴響,斗大的汗珠,成串地落下。
「妣吉勿驚,跟著老身用力便可」,產婆鎮定自若的聲音讓蘇布得心裡安定了不少,咬緊牙關隨著產婆的手法用力。
腹中的小嫩肉蘇樂藤正在小水池裡悠閒地游泳,忽然被一股力量用力地擠壓。原本他是平躺著,楞被擠成了頭下腳上。
「救命!」
外力的擠壓加上自身的重量,蘇樂藤的身體向下墜去。
「出來了,妣吉,小主人頭出來了」。
「妣吉,您再用把力,身子也出來了」。
「小心點,托著頸子和肩膀」⋯⋯
蘇布得忽覺渾身一松,小嫩肉墜出體外,落到了細沙上。
產婆熟練地用煮過的木片將臍帶割斷,再把棉花燒成灰塗抹在割斷處,然後小心翼翼地為嬰兒洗起了澡。
因為北方寒冷、取暖不易,很多蒙古牧民怕著涼、不敢常洗澡,久之身上有味,以致於被漢人稱為「騷韃子」。不過蒙古貴族的生活條件比普通牧民好很多,占了漢人的花花江山後,很多貴族愛上了洗澡,並成了生活習慣,他們的身上可是一點味兒都沒有。
「恭喜妣吉,是個男孩」,產婆欣喜地說。
「抱於我看」,蘇布得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吩咐。
侍女們抱來蘇樂藤,不顧他的強烈抗議,撩起包被,露出了小雀兒。
「果真是個男孩,大台吉有後了!」蘇布得喜極而泣,忽又擔心道:「怎麼不聞啼哭聲,不會有什麼不妥吧?」
「這個~」
產婆也被問住了,接過這麼多次生,生下來不哭的,還是頭一回見,「也許是小主人睡著了」。
蘇樂藤淘氣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不哭。不管產婆、侍女如何哄騙,仍然不哭。
老母親嚇到了,這孩子不會是個啞巴吧?心一橫,在小屁股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哎喲,疼!」
蘇必藤正在淘氣,劇烈的疼痛感襲來,情不自禁地哭出聲來。
「哇~哇~哇~」
新生兒的啼哭聲驅散了天空的烏雲,讓整個輝特部亮堂堂。
喜笑顏開的侍女在蒙古包門外掛起了一副特製的弓箭。這是蒙古人的習俗,生男孩掛弓箭,生女孩掛柳枝。
一見是弓箭,等候在帳外的諾木達萊的心腹們欣喜若狂,感謝長生天,大台吉有後了!咱們輝特部有繼承人了!
「浩瑞(萬歲)~浩瑞~浩瑞~」
歡呼聲此起彼伏,輝特部成了歡樂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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