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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正月

  第267章 正月

  為著安全起見,李某人在外隔離了幾天,順帶視察了一番軍隊,才返回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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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正是除夕。

  群臣在東西朝堂舉行團拜會。

  新修繕完成的長生殿內,聖人一家與重臣冠冕堂皇,亦在共迎新年。內教坊使殷盈、音樂博士庾道憐率女樂獻舞樂。

  李仁美、扎豬、蕭秀領銜表演了相撲,百戲。

  一時間歌舞昇平,暖風香氣。

  不過,聖人喝了幾杯後,就中途離場了。

  昏暗的偏室內,賀蘭道經略使徐彥若領著李敬慎推門而入。

  「陛下!」徐彥若有些激動、意外和不敢置信,在這個特殊時節,居然得到了單獨召見。

  身後,李敬慎跟著行君臣之禮:「姑臧令兼本道司法錄事臣敬慎拜見陛下。」

  粗糙的臉上頗有疲憊,還多了幾分違和的滄桑穩重。

  「免禮,坐。」

  師徒停止舞蹈。

  就座後,就看到一張雄姿英發的俊逸之臉,瞳孔漆黑,氣質漠然如仙人,負手而立:「你是第一個有資格來到這的李氏子。」

  德王又驚又喜,卻不敢流露,謹慎道:「陛下有什麼教給臣的?」

  「不必緊張,這不是朝會,我也只是找你聊聊。」聖人在對面坐下,拉家常一般問道:「你覺得我李氏的統治,怎樣才能長久?」

  德王平復了一下心情,在徐彥若嚴厲而鼓勵的眼神下,答道:「天命維繫的關鍵在於民心。但臣以所見,若失去軍人的擁護,聖唐恐朝夕易幟。得不到溫飽的農民、異族敵國、諸侯…………這些也具備顛覆之力。解決了這些問題,想必就能萬世一系了。」

  德王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明白,就算能三興,若後代連出昏君,大唐也遲早藥丸。憲宗和父皇雖然已是罕見的救世主,但一代人只能幹一代人的事,帝國的興衰需要子孫接力。

  聖人自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所想不錯。問題的產生永不會停止。好比我現在,舊的問題還沒全部解決,新的問題已接踵而至。又如貞觀大治,而太宗駕崩後不過高宗、戾帝、厲帝三代人,就滅國了一次。後人的智慧和能力,不是人力能干預的。」

  聽到這,德王仿佛已經看到了京都燃起熊熊大火,長安李氏淪為砧板魚肉的一幕。

  這就是天道嗎?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德王不寒而慄,凝重道:「只能說做好自己這一代的同時挑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了。國祚能維持一代,便讓它存在一代。」


  「是這樣。」聖人點點頭,又問道:「在涼州待了這麼久,你認為,如何才能治理好關西?」

  「首要是吐蕃。」德王想了想後,說道:「金城掃虜平定了隴右,但河西的吐蕃仍是賊心不死,去歲以來數次進犯。好在他們沒有贊普、大論領導,每次都是各氏族在神道官的組織下搞事,因而規模不大,均被擊退,但其在河西的總體實力還是很強大,遠超中國。」

  聖人捋了捋鬍鬚,並不意外。就在巢亂後的中和年間,河西吐蕃還對涇原軍發動過大規模反撲,攻陷了原州。昭宗遷洛後,他們又對甘州回鶻和朔方軍打起了主意。

  再拉長到整個歷史維度,隨著唐亡、都城轉移所帶來的統治中心、重心的轉移,即使宋明清三代百般努力,也只取得了辟如熙河開邊、駐藏大臣、轉世靈童的部分成果,並未實現對藏、青、關北、河西等廣袤西疆事實上的全面統治。而在這個過程中,西方各勢力競相登場,從菜雞互啄,到慢慢打出水平。

  「其次是形形色色的種類。」德王又道:「嗢末整體上服從號令,其精壯也被收編了一部分,但自立門戶的還是多,依然各行其是。如果朝廷的利益和他們發生衝突,臣以為,他們會像對抗贊普那樣對抗朝廷。因為編戶齊民等各種政策的強力推行,目前已經有了苗頭。但普遍王道停不下,也不能停。」

  「再是歸義軍和回鶻。」

  聖人不置可否,道:「說說具體怎麼辦。」

  德王默默觀察著他的表情:「吐蕃乃世仇,只能打。」

  「歸義軍威福自專,但可以寬容。一則血脈同源,二者,這些年來他們孤懸海外,朝廷也沒對他們有太多實質上的恩惠。另外,其內部豪族並據,山頭林立,張氏想當全心全意的忠臣也難。」

  「可詔張承奉入朝、移鎮,若從,則無負張議潮,繼續對歸義軍用兵也是合情合理,畢竟除了張家,其他人的面子不需要給。若張家再三不從,對其用兵也無可指摘。天子要收復西域,不需要經過他張家的同意。比起中國光復舊土,區區張家也無足掛齒。抗拒王政,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聖人臉上略有欣賞,但沒說什麼。

  「甘州回鶻是盟友,李大將軍又在朝為官,可嘗試將其部遷走,拆分。」

  「消除地方的各種割據勢力、武力集團和吐蕃人留下的一切痕跡,然後繼續大力移民。等再過三十年,新一代年輕人成長起來了,也就得治了。」

  聖人嘴角勾了微笑,不過隨即晴轉多雲,陰森森看了徐彥若一眼。

  提前給徒弟備了說辭、話術?

  徐彥若老僧入定。

  聖人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又盯著德王看了好一會。


  德王也強作鎮定,雙手按腿,挺直脊背,以示坦蕩。

  氣氛壓抑了一陣子,聖人才哈哈一笑:「善。」

  「拓跋部與折崛部爭地,拓跋斥責折宗本仗著麟州楊氏撐腰,包庇族人偷了拓跋部的羊。折崛部上書稱拓跋部以賤種辱他,稱折崛為蠻狗。」聖人提了一個現實問題,問道:「臣子互相摩擦的事每天都有,你認為這事怎麼處理?」

  徐彥若一顆心繃了起來。

  德王稍作思考,道:「三方都過錯。雖然党項人內部爭端不斷,但折崛部偷拓跋部的羊的行為屬於偷,偷觸犯的是國法。應嚴厲斥責折崛部,令其交還贓物,明白法律之威。」

  「折崛與拓跋同源,且熟化已久,罵折崛為蠻,純屬口無遮攔,得意忘形。考慮到他們是受害者,一時激憤,便罰它上表自辯。」

  「一應糾紛,應上訴朝廷,哪容得地方拉幫結派。楊氏倚樞密副使、北地夫人為援,為折崛部提供了和拓跋部爭鬥的底氣,應訓斥兩位夫人,令其對母族嚴加管教。」

  徐彥若鬆了一口氣。

  目光望向德王,這個少年眉眼與太宗真容深為相像,骨架寬大,天庭寬闊,容顏俊美,而且明事理,有主見。這番意見雖不太成熟,但基本合格,不枉他日日言傳身教。

  「善。」聖人說的還是那個很模糊的善字,但內心其實很滿意。隨著德王漸長,在其他孩子都還小的情況下,加上這一番表現,他已經打算再給德王培植一些黨羽,物色一個初步的「班子」,並將其帶在身邊親手培養,以備隨時突擊上位。

  「好了,出去見你母妃吧。」聖人這次的表情和煦了很多:「你走以後,她日夜以淚洗面,以至身形憔悴。好好陪陪她。」

  一牆之隔外,淑妃也悄悄匆匆退出了帷幕。

  見聖人只召見了徐彥若和兒子,被其他妃嬪弄得心裡沒底的她害怕聖人要對付自己母子,想方設法跑來偷聽,原來聊了這些,見兒子應對得當,才放下心來,也不由得有幾分揚眉吐氣,因為她總聽到有人談論德王不行之類的。

  更遠處一處廊檐下,暗中關注的樞密使看到德王出來後母子倆熱情相擁,看樣子高興的不得了,心裡暗暗不平,有點著急,卻又沒辦法。眯了眯眼,轉身隱入黑暗。回了長生大殿,新年唱和進入高潮,群臣豪言壯語不斷。

  朱溫已死,乾寧三年當再創輝煌。

  新設保險庫使一職,固然是一個天授的絕妙斂財方式,但今後每年國庫都要往裡面送款五十萬緡,這不美,必須想辦法讓聖人多掏點。

  巴蜀要儘快拿下,實在等不急了。崔益能幹干,不能幹就換個宰相入蜀。

  趁著拓跋思恭之死,關北地區要爭取完全納入直轄。


  即將成立的劃歸北司的安全院、保密院和秩比九卿的教育寺具體是搞什麼的,也得弄清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勸聖人早日殺光內豎餘孽,防止寺人反撲,否則君臣都不安心……

  種種美好期望縈繞在耳邊,樞密使卻一點開心不起來。

  倒是梁逍遙、獨孤畫、崔玉章這些妃嬪,沒心沒肺。

  哎。

  政陽啊政陽,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娘的青春保不住幾年了。

  偏室內,德王離開後,聖人才顯露了些許情緒:「此子不算大,未來如何,難說。我看他為人處事頗有君子之風,好也不好。方今惡世,都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僅僅是這些,還差得遠。唯有真正的強者,才能鎮壓四極。那些小人之術,腌臢心思,江湖骯髒,廟堂醜惡,天家無情,徐公也要教給他。不一定要用,但得懂。」

  徐彥若長嘆一聲,既為污染這麼一個赤誠清澈的孩子惋惜,也為君王之道感到無奈。這就是現實,皇權與生俱來的的缺陷,是不可能被統治階級自己改變的。

  「徐公看好此子麼?」聖人突然問道。

  徐彥若臉上皺紋展開,反問道:「殿下不值得老臣看好麼?宅心仁厚,常懷敬畏。兼具天資,堅持,長相,可塑性驚人。」

  給了德王一個極高的評價。

  「但願徐公不是顧及師徒情分而在我面前為他的袒護。」

  「這不是東海徐氏的作風。」徐彥若攏了攏袖子,心裡有些五味雜陳:「持致公直,雖死不移。臣告辭了。」

  雜陳所喜者,自己或許能教出一位可以奮餘烈的能主。所憂者,這對自家並非好事。在儲君問題上,自己已陷得太深太深。

  「去吧,宴飲去。」聖人中止了話題。

  大明宮裡,火樹銀花,千光照亮太液池。宮女跑來跑去,歡呼震天。守歲進入最熱鬧的階段。

  三清殿卻是一片冰封雅靜。

  孟才人坐在梨花樹下的鞦韆上,靜靜望著天上的光焰,聽著牆外的喧鬧,幻想著自己徜徉在人群中,泛舟湖上,手持火炬。

  但一摸到圓挺的肚子,她又會低下頭。

  孩子生下來該怎麼辦呢?

  「妹妹,過來幫我。」一個清麗、歡欣的聲音喊道。

  小小庭院,火光搖曳。鄭昭儀坐在馬紮上,斜對面是三副炭爐,上面都是口在咕嘟嘟冒泡的鼎。

  面前則是一個案板。

  做好湯餅下鍋後,鄭昭儀洗乾淨案板,又切起了羊肉。


  孟才人心不在焉地走過來:「都出家了,還吃膻呢。」

  「我們是假女冠。」鄭昭儀莞爾一笑,道:「哪有大著肚子的女冠?我就喜歡吃肉,無肉不歡。你幫我調一下料。調好了,把張惠、石鳶叫過來一起。哎,都是苦命人。記得那年在鳳翔的除夕,餓了兩天兩夜,鄭從儻弄來一頓好飯,我們幾個妃子衣服都沒顧得穿,光著身子披著頭髮就蹲在床上把幾斤肉吃了個精光,呵呵。也不曉得那是人肉還是甚麼………」

  鄭昭儀碎碎念,有些語無倫次。

  一邊說著,手上刀把肉剁得「哚哚」直響,骨渣亂飛。

  得虧被接回家後聖人、淑妃兩口子待其極為認真,心理上有了安全感,不然以她的狀態,怕是已經精神失常了。

  「別說了,一輩子不想再記起。」孟才人搖搖頭:「人生苦短,我只想記得一些快樂的事。」

  說完,轉身去找張惠了。

  八角五層樓上,張惠很反常的天色剛擦黑就躺到了床上,躲在被窩結界裡迷迷糊糊逃離了現實。

  長夜漫漫,臥室里忽然陰風沙沙,珠簾慘慘。

  「頭……我的嘴巴呢,我是不是說不出話?」一個兇狠的聲音疑問道。

  張惠循聲一看,頓時汗毛倒豎,只見一個身披魚鱗甲的無頭鬼在床邊走來走去,翻箱倒櫃,脖頸口熱乎乎的往外竄血。

  張惠瞪圓了眼睛,想叫人,嘴巴卻好像被堵住一樣,無法呼吸。

  接著就看到房門被推開,茫茫白霧滾了進來,裡面站著一群渾身紅艷艷的武夫。披頭散髮,吐著猩紅的舌頭,如同陰兵杵在那。然後走出一個穿著紅色龍袍的魁梧胖子,他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摸摸撿撿,把一塊塊碎肉塞進衣服,安在臉上。

  白霧蒸騰,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張惠瞬間就知道,他是朱溫!

  「哈哈,與君戲耳!」待抓起一根舌頭雙手按進嘴巴里安好,那胖子仰天大笑:「我又回來了!」

  話音落地,謝彥章、張存敬、郭緒、郭言、李唐賓等人也從他背後走出。

  「把這賤婦抓下去,給鬼當妓女!」李唐賓厲聲道:「還有王彥章、張仙、高季昌這幫狗賊!」

  「天后,別來無恙啊。你和李豎舉案齊眉,還在我靈堂上亂搞,叫得很浪嘛,我可從沒聽你這麼叫過呢。」朱溫大步上來,指著身後群鬼,戲謔道:「嘿嘿,母狗,看見沒?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是跟我去下面,永遠做我胯下最賤最騷最無恥淫蕩的女奴,被我生生世世玩弄。二是被我這些將士死去活來地撻伐整整三個晝夜,然後帶著你那又爛又髒的身子去死!平日裡你高高在上,不是仙子得很麼,天下誰不想成為張惠的裙下之臣?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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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張惠厲聲道:「水無生,楊癸!」

  朱溫冷笑道:「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小的們!來呀,讓這仙子下地獄!」

  「至尊!」張惠的尖叫終於響徹臥室,猛地從榻上亂蹦而醒。

  煙火的光芒不時映照在窗扇上,黑暗中萬籟俱靜。

  已然香汗淋漓只穿著白肚兜的張惠坐在榻上,胸口肩膀劇烈起伏,圓瞪的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房門,雙手在床上抓了又抓,反覆確認著真實與夢境。如是幾十下,才緩緩鬆開手,臉靠在膝蓋上,低聲嗚咽起來。

  我不是蕩婦,我不是母狗。

  如果孑然一身,我早就去死了。

  我沒辦法,等有了把握,確認死不會換得他為難阿鳶他們,我就去死,我也早就應該去死了!我這樣的女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個禍害,妖怪。

  嗚………

  「天仙元君?你怎麼了?」這時孟才人溫柔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張惠趕緊擦了擦眼淚,調整了一下呼吸:「做了個噩夢,沒事。」

  孟才人雖然不知道到底夢見了什麼,但一聽張惠隱隱的哭腔,還有剛才那聲讓在樓下的她都聽到了的「至尊」尖叫,就猜了個大概。身為同類,她最能感同身受,她和鄭昭儀也經常喊著「七郎!」驚醒。

  「我可以進來嗎。」孟才人遲疑道。

  「並無大礙,的確不必,我繼續睡就好了。」

  「好吧。你別害怕,我就在樓下。要不,我去叫石妃來陪你?」

  「謝謝,當真不用。」

  「你——」孟才人語塞。她知道,天仙元君現在最需要的是男人的撫慰,而不是女人。準確說,是弟弟。因此,她又貼心的問道:「我請聖人過來?」

  這一次,房間裡沉默了,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麼。

  等了一會,見始終沒有回音,孟才人才輕嘆一聲,走了。

  下去和鄭昭儀一說,都有些不放心,覺得張惠現在情緒波動太大,有點神經質。若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比如跳樓,就不好了,都認為讓李皇帝看看她為好。

  說曹曹到,一身淡淡酒氣的聖人走進了小院。

  「大嫂。」

  「二嫂。」

  這還抽時間過來陪她們。孟才人有些感動,但羞於見他,以袖掩面,走開躲了起來。那天晚上融合以後,她只能接受在「關燈模式」下相處。


  鄭昭儀笑眯眯的:「你來這,淑妃、賢妃、德妃不會生氣吧?」

  大嫂,你怎麼茶里茶氣!

  「你先和她說說話吧。」鄭昭儀指了指五樓,嘴角掛著繃不住的笑。

  聖人一驚。

  拱拱手,本欲飛奔上去,忍住了——不能在兩位嫂嫂面前丟分,要公平。

  臥室內,隆冬之中,張惠仍只穿了一件白肚兜,抱著腿披頭散髮地坐在床上。也沒點燈,就那麼在黑暗中一語不發。

  「嗒,嗒,嗒………」腳步聲傳來。

  神經過敏的張惠秀髮一甩,抬起頭來。

  不多時,便聽得聖人的問候:「妹妹。」

  張惠聽到這個略帶笑意又充滿陽剛、穩重的調戲稱謂,心下一暖,緊繃的身軀和精神,一下放鬆了,沙啞道:「你怎麼來了,此時不是在與群臣、家人庭燎麼。」

  「你也是我的女人,來看看你。」

  張惠:「……」

  聖人推門而入。

  點燃蠟燭後,在床榻邊坐下,將其輕輕摟到懷裡:「眼眶怎麼紅紅的?在傷感什麼。」

  聞言,張惠最後一絲呆滯也消散了,眼圈更紅了幾分。別過頭,深深埋在他懷裡,哭腔道:「多。」

  「是不是朱溫那廝沒死透?來給你託夢了?」

  「嗯。」

  聖人「勃然大怒」,道:「明天我就找人把他腦袋刨成飯碗給你用。」

  張惠破涕為笑:「我還沒那麼變態。」

  旋即,又表情陰晴不定。

  「你先睡。」

  聞言,被放開懷抱後,張惠像個提線木偶,又呆呆的坐在那,看著聖人的背影。

  「我不會走。」聖人回頭給了個眼神。

  張惠這才茫然躺下,扯過被子蓋在光溜溜的身子上。然後,向里挪了一個身位,把床榻留了一半出來,再微微轉頭,看著門。外面除了呼嘯的北風,多了密密麻麻的兵甲磕碰聲和腳步,聖人站在門右的窗戶,低聲下了幾道命令。

  不知怎麼回事,平時反感的兵甲聲,此刻卻讓張惠心安不已。

  最後,窗戶被打開一乍寬的縫,兩個木炭燒得噼啪響的火爐被遞了進來,陰冷的房間裡立刻溫暖、明亮了很多。

  聖人走了回來。

  把佩劍往書案上一扣,俯身在張惠額頭上一吻:「放心睡,我倒要看看朱三敢不敢來找我。」


  張惠閉著眼睛,感受著額頭熱熱的酥麻感。

  好一會,聖人才直起身。

  正待在旁邊坐下,袖子卻被攥住了。

  「我不會走。」

  張惠這才又鬆開,目送聖人在榻邊數步外的書案後坐下。

  「真的不會走。」聖人無語了:「你今天怎麼這麼膽小,敏感,這不是天后的風格啊。」

  張惠的大眼睛看著他,眉眼帶笑,不說話。

  就這麼看看,直到把自己看睡著。

  風一更,雪一更。

  不知過去了多久,張惠再次驚醒,竟然還是那個夢。

  火爐燒得過半,紅黃的光暈暗了很多,令臥室平添幾分恐怖。門外腳步和兵甲聲也消失了。張惠的心臟砰砰直跳,看哪都感覺有鬼。一個激靈坐起,書案後,聖人也不見了。

  你這個騙子!

  「李曄!」

  身下,被子被大力一扯。

  「你…………睡覺能不能別亂動?」枕邊,聖人卷著鋪蓋,探出半個腦袋:「被你這麼一坐,被窩裡熱氣跑光了。還有,你直呼什麼吾名什麼意思,不知道不得妄誦尊名的法律嗎。」

  張惠暈乎乎的,才發現自己忘了看枕邊。

  「我不動。」張惠躺了回來。

  覺的不得勁,一個翻身,臉朝著聖人這邊轉了過來,胸膛直接頂在了聖人鼻子上,小聲道:「我以為你走了。」

  「看來你是不夠累………」嗅著鼻尖的幽香,摸著潮濕的下唇,李皇帝坐了起來,提起張惠的雙腿:「只能給你打兩針。」

  許久後,疲憊洪流般襲來,脖灣里是對方髮絲的刺癢。

  或許真困了,或許是徹底安心了,大汗淋漓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兩腮酡紅的張惠勉強扯了一張方絹墊在身下打濕得能擰出半杯水的床單上後,終於躲在李皇帝懷裡,昏昏睡成了死人。

  只剩那頭老牛,暗自叫苦。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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