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樹倒猢猻散
以利聚之,以利散之。
得知王行瑜撤軍,入長安無望,李茂貞最終還是跑了。
只是,朝廷以鳳翔節度使懸賞他的人頭,害怕軍士作亂的他連騷動的大軍都沒帶。父子二人半夜在數百親信的簇擁下匆匆西去,沒說的,回鳳翔再計較。人在江山在,李茂貞並不灰心,哪個成大事沒吃過癟?便是如日中天的李克用,當初不也被朝廷打得倉皇北遁大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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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過醴泉、乾縣,抵達武亭川的時候已是十一月十一的晚上了。路不遠,但速來狡猾的他擔心被其他節度使偷襲,故而沒走大路。蹚過小溪再走半日就是岐陽縣,老虎即將歸山林的李茂貞這才鬆了一口氣,坐在地上掏出乾糧慢條斯理的咀嚼,可是剛吃了幾口,就聽到一陣狗叫。
小溪對岸,一隻老母狗叼著小狗在月色照耀下泅渡。
三三兩兩圍坐著進食的軍士們莫名心一緊,有那警惕的隨即從馬背上取下甲冑穿戴。
果然。
轟隆隆的踐踏聲從遠方傳來。
凜冽夜色撒下幽光,借著皎月的清輝,眾人看見溪水對岸出現了一個黑點。很快,黑點變成一條線,斗大玉盤使得這條線看上去閃閃發光,隨即就如下餃子般,飛快策馬涉入小溪。
看樣子非常慌張,就如身後有惡鬼在索命。
為了爭渡甚至不惜自相踐踏,不時有騎士被砍落馬背,掉進冰冷的河水撲騰呼喊,回應的卻是袍澤的一刀。
「是我軍!」小溪這邊,李從儼認出了這波騎卒,恨恨咬牙道。
「怕是出了事!」軍士們紛紛站起。
「莫不是雍縣爆發了軍亂?」
「管球,老子去也。」一名軍士翻身上馬,掉頭便往北跑。
「對不住了大帥!」牙將何潮草草沖李茂貞拱了拱手,便也竄進茫茫黑夜中。
「說話,你們是誰的部下?」李茂貞忍不住吼道,他的心已亂到了極點。
河對岸沒人回應他,只是有軍漢大叫道:「鳳翔已被山南軍占了,大夥各自逃命去吧!」
李茂貞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竟然罕見的沒有暴怒。
李從儼打馬跑來,哭喪著臉低聲道:「快走吧,被人認出來,我父子危矣。」
現在看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了,再不跑只怕就要成了有心人的戰利品。
這是李從儼不敢想像的,李茂貞也不敢冒這個險,畢竟他當初就是這麼起家的。上一任節度使李昌符作亂,誰料部下都生了異心,於是只得狼狽出逃,結果半路上被牙軍殺了全家。奉命追捕的李茂貞趕到,宰了這些牙軍滅口,搶了頭顱回去邀功,這才當上鳳翔節度使。
難道他也要步前任李昌符的後塵嗎!
鳳翔這個帥位莫非有詛咒?歷任節度使竟皆不得善終!
「快,派人去雍縣,讓李繼侃收攏敗兵,北上到涇州長武軍城匯合。」
到了現在,李茂貞想得起的能信任的就剩下了義子李繼侃。
至於其他將校,儘是些錦上添花的雜毛腌臢。
很快,剛派出去的親信又跑了回來,只是臉上已無半分敬畏之色:「河對岸潰兵言,李繼侃那廝已自立留後!讓你別回了,免得落下弒父罵名。」
這個噩耗讓李茂貞徹底傻眼。
「繼侃逆子,鮮廉寡恥,貌恭敬而心不服,竟然叛吾!」
陡然一聲叫罵,李茂貞肥壯的身體就像麵條下了鍋一樣軟軟癱倒。
他知道鳳翔已然再回去不得,此時不趕緊離開,身份暴露恐怕真會被潰兵砍了去投長安。
「北上,即刻北上。」
緩過勁頭來,李茂貞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果決,沒有絲毫猶豫:「去長武軍城!」
只要給他一座城,他就自信能東山再起,滅了繼侃逆子。
然而,李茂貞的「北上」之路可謂是步履維艱,剛離開武亭川,迎面就遇到一群潰兵,不由分說就來砍,要奪馬。運氣不好的一把被拽下馬來,劈臉幾刀斬下。
馬隊完全癱瘓,李茂貞暴跳如雷,卻沒有一點辦法,他甚至不敢讓這些騎卒去殺退這些潰兵。他擔心不知從哪片野林子裡又竄出潰兵來,衝到他身邊殺掠。
「馬不要了,留給他們,繞道,繞道走。」
危急關頭,李茂貞果斷得很。
只要他還活著,他日捲土重來殺回來,現在搶他東西的人都得死!
幾百匹馬和馬上的財貨勾走了潰兵們的注意力,誰還顧得上那個倉皇逃竄的『肥豬』呢?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天灰濛濛亮的時候,李茂貞一行百餘人順利趕到了邠州邊境的麻城,準備在這休整一下。待收了邊陲幾個鎮將的兵馬,就回去收拾了繼侃那逆子。
至於長安城內的李曄小兒,還有那些大臣,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可恨至極!
有朝一日,定錘殺之。
一邊想著重整旗鼓,一邊朝著麻城走去。
可走了沒兩步,出奇安靜的小城引起了李茂貞的高度警惕。
太安靜了。
雖說兵連禍結數十年搞得十室九空,但是這種邊野小城不至於連狗叫都無。
他突然想起了早早跑路的王行瑜。
此地已是邠州地帶,那背信棄義的孽畜會不會……
一念及此,李茂貞轉身就走。
「嗖!」
颯颯風聲里,一波箭射到了五步外。
「我說,你們就別走了,大帥早就在這等著了。」嘻嘻笑聲突兀響起,不遠處的林子裡冒出憧憧人影。一個個精幹的漢子叼著爛草根,好閒暇的瞅著李茂貞,看服飾正是邠寧將校。
「那是李茂貞麼。」
「鳳翔的潰兵這兩天不少啊,昨晚抓了幾個岐人一問,卻是老巢被山南軍給占了。」
「哈哈哈。」
「大帥說李茂貞會走這裡,真被我們逮住了呀。」
……
大順二年十一月十六,怒風走石。
離邠州不到百里的麻城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規模軍城。每年防秋的時候才來兵來,平時蕭索得緊,只有一些小吏,而近日卻喧鬧不已,空城被黑壓壓的軍士圍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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