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往事
「我一寸便是一層手段,那我要燒到八寸香,豈不是會你都不會的手段?」
周玄聽袁不語說過,說書人三百年沒有出過八炷老香,那老袁自然也不可能是八炷香。
「咳咳……」
哪壺不開提哪壺,袁不語輕拍著周玄的後腦勺:「逆徒,敢嘲笑師父……你今晚還是再演一回評書,快速將心香燒完六寸,若是你一燒完便領悟六炷香的手段,那便說明我的猜測沒錯。」
周玄點頭,說:「今天就寫完了三集書梁子,但將香燒到六寸,絕對夠用。」
「你先練著。」
袁不語背著手,不急不徐的離開,直到走到祖樹下,確認周玄看不見他的時候,
他才撒丫子狂奔,往內院周伶衣的房間裡跑。
在徒弟面前要沉穩,哪怕是裝也得裝得沉穩,師容還重要。
但見了周伶衣,他就沒必要裝了。
「周班主,你弟弟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周伶衣被言語嚇了一跳,合上手裡的本子,問袁不語:「我弟出什麼事了?」
「你見過心香燒一寸,便能領悟一層手段的人嗎?」
袁不語這個問題,差點將周伶衣問到大腦宕機。
一個堂口的手段,最多九個,一炷香領悟一個,這是鐵律啊。
沒有足夠的香火層次,有些手段便施展不出來,袁不語不應該不懂。
周伶衣搖頭,說:「沒見過,難道您見過?」
「我剛剛見過……」
「你是說我弟?」周伶衣也不敢相信,這完全突破她的認知。
「你就說他是不是有問題?多少年了,哪個堂口的弟子,是他這種練法的?跟上次點香的時候似的,神明考驗他心性點的火龍,被他愣是瞅滅了,這不是血井天分能解釋得清楚的。」
袁不語越說越急。
周伶衣則問:「袁老,先別急,這一寸香領悟一層手段,會有什麼不良後果嗎?」
「額……」
這還真把袁不語問到了,在周玄之前他見都沒見過這種逆天的人,怎麼能知道後果?
想了許久,
袁不語才幽幽開口:「唉,我如今能預測到的後果,恐怕只有一個……」
「袁老請講,我撐得住。」周伶衣語氣變得低落,心裡給自己先打好了預防針。
「周玄往後……只怕是……在同等香火層次中,無敵!」
「……」周伶衣,
她還以為是個噩耗。
周伶衣展露笑顏,給袁不語倒了一杯茶,說:「袁老,既是如此,那你何必著急呢?再觀察觀察我弟!」
「說得也是啊。」
袁不語遇上了自己無法解釋的事情,心裡沒了由有些慌亂,但被周伶衣一點撥——既然徒弟除了手段更高明,又沒別的副作用,那憑什麼著急?
高興才對啊!
「就應該高興,小玄子這徒弟,絕對是我們說書人里最爭氣的,以往我們說書人,三炷香之前,遇上同層次找岔的,生個夢就逃,慫得跟踏娘的孫子一樣!可他就不一樣了……」
袁不語和周伶衣聊起自己的徒弟來,那是得意至極,講得眉飛色舞……
……
好容易送走了袁不語,
周伶衣走到衣櫃前,拿出封禁「十指」的人皮匣子。
匣子上,有一道鐵鎖刺青,是禁忌堂口「刺青」的手筆,那個與大儺同時出現又同時消失的神秘堂口。
一道刺青,便能鎖住異鬼,便知其堂口手段神妙。
周伶衣輕輕的拍著匣子,鐵鎖刺青發出金屬碰撞之聲。
「十指,你也聽到了,一寸香便是一層手段,我弟很厲害啊,但他需要香火,今日,我便將你盡數獻祭給我弟。」
「嘭、嘭、嘭!」
匣子內傳出撞擊聲,是十指不甘心死期將至,奮力衝撞,可他破不了這個刺青匣子。
「最後一次獻祭,怕是要出亂子,得找個幫手。」周伶衣將匣子放回衣櫃。
時間還早,
她又走到了書桌前,打開了本子,研究起五個師兄的日常路線。
路線依舊看不出異常
「弟弟到底是被誰勾走的魂呢?」周伶衣又冥思苦想起來。
影子游進了屋內牆上,問周伶衣:「就你弟弟以前那德性,魂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可惜的?周家班被他害得還不夠慘?還是現在這個弟弟好!」
「你前些日子不總覺得我弟是裝出來的偽善,要騙我、騙周家班嗎?怎麼改性子了?」周伶衣瞥了眼影子。
「你現在弟弟很好,第一次他去戴府,他覺得斗十指沒什麼收穫,便不讓我去冒險一博,帶我離開。
第二次他遭遇拐子,他跟拐子拼命,最後暈死過去,他知道我在旁邊,但沒喊我幫手;
第三次遭遇那托銅錢的算命先生,他差點死掉,也沒怪我,他走的時候,就不停念叨自己以後該怎麼對付金錢卦,
換成你以前的弟弟,早把我爹娘家人全部侮辱一遍了。
而且我每日跟著周玄,別的不提,就知道他有兩樁優點,首先他自己辦不好的事,絕不怨別人,只會反省自己,然後……他不把戲班的徒弟、師傅、我當奴隸、下賤的人,他把我們當人,真正的人!」
影子說得很誠懇。
周伶衣也點頭:「我弟現在很懂事,錢櫃裡的錢,他花的最多的地方,是給我和袁老買禮物,不過,他懂事歸懂事,既然師兄里有內鬼,還是要揪出來的。」
「你為什麼老懷疑師兄里有內鬼?要我說,師兄們個個都是好樣的!」影子很偏袒師兄。
周伶衣嘆著氣,說:「弟弟被勾魂那天,剛好是我們周家一年一度的儺祭,那天,來了很多貴客。
我當天一直都放出感知,怕班子裡出亂子,唯獨在真正進靜語廳里祭儺面,祭儺神戲牌的時候,作為班主,我需要主持上香上貢拜神,要與祖宗溝通,不得已才將感知收回,整個過程,只有十五分鐘,
我弟弟的魂,就是在那十五分鐘裡被勾走的,這個時間點,想要掐捏準確,只有深喑周家班儀制的五個師兄最懂。」
「不對吧?周伶衣,我記得你弟弟是下午五點才丟的魂,你祭儺神是中午兩點多吧?」
「他只是在五點被人發現丟了魂,不代表他是那個點被人把魂勾走的。」
周伶衣回起那個並不遙遠的下午,因為是儺祭的大日子,師傅、徒弟、師兄們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她主持完拜神後出來,遠遠看了眼酒席,瞧見弟弟趴在桌上。
當時她並沒有覺得不對,以為弟弟只是單純喝醉了,在她執掌周家班之後,弟弟作不了太多惡,每天不是喝大酒就是泡窯子,睡著的時間比醒著多。
而且當時她和弟弟之間的關係比仇人還要離譜,再加上同桌的二師兄五師兄也都喝多了,一起趴著在,製造出了群醉的假象。
周伶衣便沒有多留心,回屋休息去了,直到下午二師嫂宋潔喊他,說她弟弟魂丟了。
「現在想來,勾魂的人,就在師兄里,老四和老五可以率先排除,
老四和我們周家班感情越處越淡漠,祭儺的時候,他回班子喝了兩杯酒就走了,至於老五,他絕無可能,
只有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是誰呢?」
周伶衣起身往院子裡走。
「幹嘛去?」影子問。
「你那些小狗很忠心,但是沒什麼腦子,還得我自己去查。」
影子冷笑道:「查查查!就算真查出來哪個師兄是內鬼,你也下不去手,要我說,不如裝個糊塗,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言語間,周伶衣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