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繡花鞋
袁不語打掃著灶台,思索周玄的通靈為什麼進步如此之快?
「進步越快,代表通靈越強,疼痛的副作用也會來得越兇猛,但看他剛才的精氣神那麼好……或許……」
袁不語忽然想到了什麼,掃帚停住了,愣了好大一陣兒,才自言自語:「當姐姐的……真疼弟弟!」
……
紅燈籠胡同。
胡同名字給人一種曖昧的遐想——晚上小紅燈籠掛著,一個個面相姣好,穿著旗袍的女人,往胡同里一站,朝著過路的客人嫵媚勾勾手指頭:「大爺,玩會兒……」
有遐想就對了,這胡同改過名字,以前叫皮條胡同。
只是如今艷景不在,儘是些吃吃喝喝的飯莊子。
周玄開車載著余正淵到了胡同中段,停下車,催道:「大師兄,別睡了!到胡同里了該怎麼走?」
「嗯?要吃飯了?」余正淵睡得太香,忽然被喊醒,腦子還沒及時開機。
「這不是睡就是吃?比我還紈絝?」周玄拍拍車窗玻璃,說:「醒醒神吧,你說那個大牙人,住胡同哪一家?」
牙人,說難聽點就是中介,往好聽了講叫經濟人。
余正淵終於正常開機了,望了一圈周圍的屋子店面,確認了定位,指著前面說:「再往前頭開,有個老頭擱門口曬太陽,到他那兒停下來就行了。」
周玄發動車子,調侃著余正淵:「大師兄,你帶我來上工,到底是為了教我做生意,還是圖我會開車?」
「坐車那也是享上你的福了,我這腰要是坐黃包車,非得顛散架不可……」
停了車,余正淵去後備箱裡拿了登門的禮品,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一掃病嬌中年人的悽苦樣子,昂首闊步,氣質蹭一下就上來了。
余正淵沒急著登門,而是站門口叮囑周玄:「這屋的牙人叫馮希貴,是我們平水府的『牙絕』,但凡是達官貴人,他手裡都牽著線,見了他要講禮數……」
一番生意場的熱心講解後,余正淵才捏著銅門環輕輕叩門。
啪~啪~啪~
響過三聲,門開了,一個梳著大背頭,穿著黑馬褂,長相氣質絕佳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馮老闆,兩個多月沒見,氣色倒比上次見你時還好了。」
「余經理客氣,你早上給我家來了一通電話,我都不敢出門,家裡泡了好茶候著你呢……進屋聊進屋聊,對了,這位小哥挺氣派,他是?」馮希貴指著周玄,問。
做牙人的,招子都亮堂,眼力個頂個的犀利。
余正淵找到節骨眼了,連忙給馮希貴介紹:「周玄,我們周家班少班主……」
「那是貴客,請!」馮希貴彎著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周玄站原地沒動。
馮希貴臉上笑容依舊,心裡卻起了計較——請了都不動,別是這公子哥想來我家耍派頭吧?
「馮老闆,你最近過於憂愁了,要去藥房抓點除心郁的藥……」
「嗯?」馮希貴瞧周玄的眼神都變了,他最近半年確實有煩心憂愁事,和他大女兒小兒子有關係。
但馮希貴可從來沒跟外人聊過這檔子事,也沒跟余正淵講,周玄從哪兒知道的?
余正淵沒想起來周玄能望相,以為他講錯了話,忙跟馮希貴賠禮,卻被對方伸身攔住。
馮希貴鄭重對周玄說:「少班主好眼力,不過我那點憂愁,都是點家事,不勞神絮叨它……屋裡請。」
三人進了裡屋。
屋裡頭擺設精緻,紅木的八仙桌上擺著白梅瓶,瓶子器型典雅,線條流暢,都讓人看著就舒服,屋內其餘擺件皆是如此,足見馮希貴是個心思細膩之人。
馮希貴愛抽菸,大師兄登門與這位「牙絕」聯絡感情,雖然不會抽,也賠著吸。
兩人聊起了天,主要聊的無非是最近經濟形勢不好,需要互相幫襯的場面話。
周玄聽得很無聊,眼睛不自主的往門外撇,瞧瞧院子裡的樹,多看看綠色,放鬆放鬆眼睛也挺好。
才瞧了幾眼,忽然,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急匆匆的去牽馮希貴的手。
「爹,姐姐回來了……你快去接她……她回來了。」
「羅兒乖,爹跟客人聊事情在呢,你去院子裡玩,有新買的蟈蟈,叫起來可好聽了……」
「不嘛,姐姐回來了,你去接她……你去接她?」
「一邊玩去!」
馮希貴似乎有股憋不住的火,有客人在場,也壓不住自己的風度,起身就沖院子裡咆哮:「芸媽、芸媽……把羅兒抱走,我這兒聊事情呢。」
一個穿著短衫的老婦人,著急忙慌的往屋裡小跑,邊跑邊數落:「哎喲,我的羅少爺哦,我就洗個菜的功夫,你就跑進來打擾老爺……」
芸媽不由分說,把小男孩強行抱進懷裡,往屋外走,小孩奮力掙扎後,對著芸媽的小臂啃哧就是一口。
「哎喲。」
芸媽本來歲數就大,氣力不夠,抱著個亂動的娃已經極吃力了,又被狠狠咬上一口,手哪裡還抱得住。
小男孩掙脫了出來,跑到馮希貴跟前,拽緊了父親的褲子,嚎啕大哭:「哇……哇……接姐姐……去接姐姐……哇……」
娃娃使了吃奶的勁發出來的哭聲,沒脾氣的人聽了就得有脾氣。
何況馮希貴正在火頭上,他惡狠狠的揪住小男孩的耳朵,罵道:「你每天都念叨姐姐!都跟你講過很多次了,你姐姐回不來了,聽清楚了沒,回不來了!」
小男孩痛得齜牙咧嘴,但雙手卻沒有去護耳朵,他憑著一股執拗的勁,從衣服兜里,掏出一雙繡花鞋,遞給馮希貴看:「你看……這是姐姐的鞋,她就在外院裡,不敢進來,讓你去接!」
「接你娘個捶子!」
馮希貴望了望小男孩空空如也的雙手,終於忍不住了,劈臉一耳光,將小兒子扇倒在地。
小兒子能看見父親卻看不見的繡花鞋,也被摔得滾落到了地上。
凝望著小兒子臉上清晰通紅的指印,馮希貴反手給了自己重重一耳光,表情沮喪,蹲地上,極其自責。
他足足嘆了一分鐘的長氣後,才將小兒子摟進了懷裡,語氣中悲意濃得能流出淚來,說,
「羅娃娃,當爹的也心疼姐姐,你娘更心疼,這半年來,瘋了一樣去找她,先把平水府找了個遍,再去了廣原府,現在又去了明江府,只要哪哪兒聽到關於你姐姐的消息,坐上火車就去了……
……可你姐姐回不來了,姐姐或許是……死了。」
講到「死」字的時候,馮希貴的牙齒都在打著顫,這半年,他托人找了算卦先生算了好幾次,每次推演的卦象都是大凶,十死無生的大凶之卦!
「他姐姐確實回來了……」周玄蹲在繡花鞋邊上。
那雙繡花鞋,黑色的底,黑色的邊,粉粉的顏色,繡了朵牡丹花,
啪嗒,
一滴血,
沒來由的滴落在牡丹花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