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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病友

  余正淵還在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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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池裡,有一尊石佛,快齊頂梁那麼高,我去見戴先生的時候,他已經禮完佛,這麼早就做完了佛課,絕對擔得上虔誠二字。」

  戴紳士吐了口煙,笑著說:「也是巧合,今天我恰好起得早,你剛進屋,我才沖洗完一身臭汗,這會兒暑氣重,禮佛能出一身汗……換成平日,你怕要在屋外多等一個鐘頭。」

  「戴先生,瞧您說的,能等著您,是我小余的福分。」

  周玄聽著余正淵叨叨個不停,膩歪得不行。

  大師兄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那戴紳士沖身子,真不是去沖禮佛期間生出的臭汗,而是沖洗殺人之後,身上沾染的血水。

  血水濃稠,一旦沾染,氣味持久,哪怕是沖洗得再乾淨,氣味也會殘存少許。

  至於戴紳士殺的人是誰?

  就是那竄了頻道的「清蓮」唄。

  清蓮在周玄記事本上,寫下最後一筆的時間,就在余正淵與戴紳士出戴府的前幾分鐘。

  按照戴府里的路程,周玄估算,就在余正淵後腳進蓮花池前,戴紳士前腳才把清蓮給「處理」妥當。

  但凡余正淵早進戴府一會兒,走背字撞見了戴紳士的「好事」,戴紳士為了掩人耳目,怕是要取下大師兄的腦袋了。

  別看大師兄身子更高大,更年輕,但真要動起手來,他鐵定不是戴紳士的對手。

  周玄之所以有這般推斷,與「清蓮」的成分有關。

  如果清蓮遭毒手之時,是個活人的話,她的魂絕不可能出竅,更不可能遊蕩到車裡,在周玄的記事本上寫字。

  但清蓮如果單純是頭厲鬼,戴紳士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沒法解釋。

  清蓮即不是活人,又不是厲鬼,那能是什麼?

  屍體!

  周玄猜測,戴紳士下手處理染血的,正是「清蓮」的屍體。

  而且他處理屍體,就是為了殺掉清蓮的魂魄!

  聽上去挺蹊蹺的,

  魂一旦出竅,與屍體的關聯就不大了。

  魂是魂,

  屍是屍,

  一個人軀殼裡分流出去的兩樣東西。

  能通過處理屍體,就能將已經遊蕩到戴府外的鬼魂,一併殺掉——這種手段,一般人做不到。

  戴先生肯定是有道行傍身的狠人,不是尋常人。

  余正淵,遠不是他的對手。

  想想,運氣也好,要不是路上喝那碗豆腐腦,余正淵就早點進了戴府,然後就……

  大師兄啊,你這條命都是豆腐腦給的!

  ……

  離迴廊橋還有四、五里路,

  戴紳士和余正淵越聊越投機——誰不愛和瘋狂捧自己的人聊天呢?

  眼看著戴紳士興致越來越高,期間眉飛色舞,就差沒把車窗搖下來飛出去,但眨巴眼的功夫,他忽然就萎掉了。

  身子一歪,有氣無力。

  戴紳士似乎在用著最後的精力叮囑著余正淵。

  「小余啊,今天起太早了,現在有點乏,我先眯會兒。」

  說完,他便閉了眼睛。

  余正淵會來事,他讓周玄剎了車,從後備箱裡拿了副絲綢被面,輕輕蓋在戴紳士的小腹上。

  瞧瞧,

  你擱哪睡都行,

  但蓋上肚臍眼,是國人最後的倔強。

  車子重新發動,余正淵也累了,他是腦子累,捧哽得搜腸刮肚的想詞,強度不是一般的高。

  「小玄,就順這條路,一直開,見到石頭橋,就到地方了,我躺會兒。」

  「嗯。」周玄應了下來,想著耳邊終於清淨了。

  一路上,戴紳士是真的愛吹噓炫耀,還不直接吹,非得拐彎抹角的,

  余正淵則跟著找角度瞎捧,媚俗!

  這兩人可給周玄煩的。


  雖說他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兩人的聊天在他腦子裡最多焯了遍水,可焯過的水裡頭有味啊。

  精神污染需要時間來治癒。

  但顯然,余正淵並不想給時間,他剛眯瞪眼,就開始打呼嚕了。

  那動靜,轟隆轟隆的,

  周玄都想給他喊醒,嫌吵是一方面,主要是怕他打呼嚕傷到胸膈膜。

  「想清靜一下,好難。」

  周玄伸手從車門洞裡,掏了盒「老刀」,抽出一根點上。

  老刀牌香菸,每一根都藏著一段心思——魯迅。

  「呼!」

  周玄吐出煙霧,感覺好多了,只是往車外撣菸灰的時候,他無意中瞥了眼後視鏡,瞧見戴紳士的手,在動。

  這老犢子,

  沒睡著,

  裝睡?

  周玄暗暗吐著槽,就在這時,後視鏡里,戴紳士扭曲的臉龐,吸引了他的注意。

  扭曲、額頭流冷汗、耳朵一抽一抽的,

  諸多症狀,

  周玄再熟悉不過了。

  白噪音!

  戴紳士也受了白噪音的困擾,周玄篤定。

  這就像一些常年遭受糖尿病、風濕關節炎折磨的病人,出門在外,能一眼從陌生人的步態、精神面貌中,找出誰是病友。

  病友遇上了病友,最願意做的,就是探討病情。

  生怕自己遇上的是庸醫,給出的治療方案有偏差。

  但病友是戴紳士,

  才染過血的狠人,

  跟這樣的人交流,不異於與虎謀皮。

  偷偷觀察,

  細心留意,

  周玄很謹慎,

  就在他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觀瞧著臉龐扭曲,面目猙獰的戴紳士的時候。

  戴紳士忽然睜開眼睛,表情恢復慈祥,精神再次矍鑠,目光盯住了後視鏡里周玄的眼睛。

  兩雙眼睛,在一片窄小的鏡子裡相遇。

  周玄饒是臉皮厚,依然有些尷尬,但他不打算藏著揶著,主動出擊。

  「戴紳士,剛才身體不舒服?」

  「老毛病了,容易疲累,累了心跳也快,眼睛看東西也模糊,稍稍緩緩就好,倒是你……」

  「我……」

  戴紳士從口袋裡摸出個做工精良的錢包,打開後,捻出一張名片,遞給周玄:「你這兩天去找她,她對你的病,能有些眉目。」

  「病?我沒病,身體好著呢。」

  「你最近是不是經常聽見……奇怪的喃喃私語?」

  嗡。

  周玄只覺得身上起了一股電流,所過之處,身體發麻。

  如果說他判斷戴紳士被白噪音困擾,是通過對方發病時的身體徵兆辨認出來的。

  那戴紳士憑藉了什麼,判斷出周玄也有同樣的困擾呢?

  「我也沒發病啊。」

  周玄暗道一聲後,懷疑戴紳士是在詐自己,為什麼詐自己,出於什麼動機?

  他沒去細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絕了戴紳士:「奇怪的喃喃私語?我沒聽見過……」

  呵呵,

  戴紳士笑了笑,沒再繼續與周玄爭執,逕自將名片放在車門洞裡,說:「年輕人,有病要早看,貽誤了病機,小心追悔莫及……是不是到迴廊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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