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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生死不會託付與你

  清晨,大霧瀰漫,淹沒了街道。

  天際露出魚肚白。

  赤玄懷裡揣著書,漫步在靜謐街頭,遠處,漲涌霧海里校大門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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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門屹然挺立,迴廊蜿蜒曲折,鵝卵石小徑枝繁葉茂。

  邁過石拱小橋,搭乘校內電車。

  19號樓,4層,4室,312班。

  椅子在桌面上錯亂倒扣,赤玄逐一扶正。

  粉筆痕跡粗淺不一殘留在黑板上,赤玄踮起腳尖認真地擦拭。

  赤玄捲起衣袖,拎著水桶毛巾,小螞蟻似的在教室里爬上爬下。

  經過不懈打掃,教室煥然一新。

  滿天紅雲,艷陽東升,橙光刺穿霧牆,從窗外直直射進。

  赤玄趴伏在桌面,雙手托著腦袋吁吁喘氣,額頭上冒出細密汗珠。

  一雙秀目清澈柔和,嘴角洋溢著傻笑。他很瘦,皮包骨似的身子,校服外穿著一件純黑厚實棒球服。

  陽光傾瀉在赤玄身上,桌面上映出兩道黑影,其中那陌生黑影不斷地扭曲膨脹,有人站在他身後,正悄悄地湊近。

  與地面輕微接觸所產生摩擦聲,空氣混雜著越來越濃郁異味。

  赤玄雙眼銳變,挺直佝僂脊樑,手顫巍巍地摸進抽屜。

  肩頭止不住發顫,赤玄慢慢地扭頭。

  「別回頭。」

  那聲音極為嘶啞,撕破了喉嚨似的,那人喃喃低語,「臉看不得,看了得死人。」

  脖頸生鏽似的不聽使喚,赤玄大口大口喘息,從影子輪廓推論,那神秘人高高大大,強壯得宛若一頭牛。

  一隻大手,比赤玄臉大的手,從赤玄左肩上倏忽伸出,赤玄渾身打顫,牙齒發出磕碰聲。

  整隻手掌布滿老繭,骨節突出,膚色暗淡發黑髮灰,宛若一坨斑斑鏽跡船舵。

  那人手伸向赤玄左腕上智能手錶,兩指輕輕一捏,爆了。

  一支巴掌大漆黑小口徑左輪,被透明膠帶牢牢固定在抽屜上壁。赤玄以中指指甲,按在膠帶上小心地摳著剮蹭著,卻時不時地摳錯地方。

  舌尖被赤玄咬出血,極美地甜味溢滿口腔,他重新獲得身體掌控權。

  小左輪死死攥在手心,赤玄轉過身,仰臥在桌面上。

  赤玄雙手持槍,射擊。

  砰~


  砰~

  砰~

  隔著半米左右距離,子彈毫無懸念鑲進厚實胸膛,那人體魄壯碩挺拔,僅僅齜牙小退兩步,便重新穩住身形。

  咆哮著揮拳向赤玄撲殺過去。

  一米八出頭威猛壯漢身上套著一件短袖T恤衫,那件T恤既破舊又污濁,混雜著血液把胸前泥濘一大片。

  披肩長發蓬鬆雜亂,猙獰面孔淹沒在濃密鬍鬚叢,那人瞪著一雙血絲密布眼球,眼角處堆積著渾濁膿液,大張著嘴,牙齒上黏糊糊一層麥稈色膏泥。

  赤玄上抬槍口,瞄準那壯漢腦門,雙肩不由得發顫,心有餘悸地發出怒吼,「既然生命力這麼旺盛,那麼去死好了。」

  大腦渾渾噩噩,夢似的沒了恐懼,無數念頭襲來。

  「以那人體型與力量,挨上一拳不死也殘了。」

  「近距離射中頭部,必定得死,相信科學,相信科學。」

  「以傷換命,已經沒得選了。」

  「開槍啊,開槍啊,猶豫什麼?」

  「乾脆丟掉槍任人宰割好了。」

  赤玄咬咬牙,扣動扳機。

  砰~

  砰~

  那人躲開了,整個人彈簧似的向後彈射,僅在臉上腦側位置造成兩處擦傷。

  那人胸膛不斷膨脹收縮,大張著嘴巴牛飲似的吞吐空氣,臉上因失血過多開始泛白,目不轉睛戒備地盯著赤玄,舉起雙手比出投降姿態。

  赤玄左手撐在桌面,輕喘著起身跳下,沉默片刻,盯著對方愣愣地招呼,「杜若老師,居然再見面了。

  槍口指著杜若,赤玄緩步逼近。

  剩餘兩顆子彈,空了那兩槍,讓赤玄手心出汗,決定穩紮穩打,不再輕易開槍。

  杜若不斷後退,臉上露出愧疚神情,說,「抱歉。」

  「有什麼好抱歉,殺人潛逃兩年,繼續躲著不好嗎?」

  「回來做什麼?」

  「不愧是逃犯,做得出襲擊學生這種事。」

  「知道嗎?有些媒體拿你當孤膽英雄大肆報導。」

  赤玄腳步不斷前移,唾沫星子飛濺,奚落話語一段段甩出,言語化作某種未知力量,他情緒逐漸平復,手上左輪槍口不再晃動。

  杜若被逼至牆角,已經退無可退。

  赤玄後退小半步,決定穩妥點,時間拖得越久,對赤玄越有利,畢竟,學生在學校天然具有主場優勢。


  杜若必然會在死亡降臨前找機會孤注一擲。

  時間拖得越久,杜若機會越小。

  傷口流出血液不斷損耗體力,隨著天漸亮遲早有學生抵達教室。

  杜若額頭上大顆大顆汗珠不斷滾落,模糊了他視線,他不敢擦,不敢眨一下眼睛。

  杜若在漫長軍旅生涯,多次與歹徒殊死相搏,比這更兇險場面也經歷過。

  信仰不允許杜若對一名無辜者下殺手,那怕心底已經被無數條理由說服,在心裡反覆默默祈禱著,「出於無奈,不得不那樣做,暫時委屈一下。」

  冰冷槍口戳破謊言,訴說生與死,杜若再也提不起幹勁。

  杜若露出苦澀笑容,後背無力倒在牆角,沒精打采地說,「我一個爛人,不值得你賠上前程。」

  眼睛若有所指盯著赤玄手上小左輪。

  杜若苦苦笑著。

  死在學校,死在學生手上,學校屬於名校中名校,學生屬於模範生中模範生。

  有選擇境地下,杜若賭赤玄不會殺他,尤其在不宜動用暴力場景下。

  「我一孤兒,帶把槍防身不過分吧?」赤玄咧嘴笑笑,模仿著杜若語句,「覺得辯詞如何?別企圖以言語擊潰我。」

  「沾上污點影響考公。」

  「比莫名其妙死掉體面多了。」

  「我無心害你。」

  「由於天真而死掉被稱作蠢死了。」

  「我或許被冤枉了,我沒理由殺人。」

  「或許?」

  「我丟失了那段記憶。」

  「那找警察啊?找我做什麼?」

  「你很聰明,你頭腦好,我需要你幫助。」

  「呵呵!笑死人,這學校天才何其多。偏偏找上我,因為孤兒好控制吧?」

  「抱歉。」

  杜若抿著唇,由於被戳穿心思一臉萎靡,過了陣,滿腔委屈地大聲哀嚎,「知道嗎?當我一覺從美夢醒來,孤身躺在一處陌生公園,沒有暖和被窩,沒有封閉房間,惶惶不安地環顧四周。」

  「我蓬頭垢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刺鼻酸臭味。我赤著腳踩過地面,留下一個個骯髒泥腳印。我從身上一把一把搓下彈珠那麼大泥球,我臭不可聞,我衣服破破爛爛,我多麼希望眼前一切屬於一場夢。」

  「我費盡千辛萬苦,花費近一年時間,翻著垃圾堆,才得以回到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期間無法登錄身份帳戶,取款機上取不了錢,搭不上任何一輛交通工具,勝任不了任何工作。警察也好路人也罷,統統漠視我,對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宛若一隻幽靈遊蕩了整整近一年。」


  「結果呢?得知我成了通緝犯,我居然會犯罪,我大半生都在打擊犯罪,退伍後毅然選擇去學校教書育人,我把所有一切全奉獻給了社會,這罪名對我何其殘忍。」

  「於是盯上了我。有滅口打算嗎?」赤玄勾起唇角,冷冷盯著杜若,說,「我有專程調查過,證據鏈明確可靠。仇人已經被你親手血刃了,我發自內心敬重你。」

  杜若乏力地倚在牆角,握拳歇斯底里地連續捶打腦袋,「呵呵~證據,什麼狗屁證據,我憑什麼犯罪?」

  「玄?玄侯?幫幫我吧?」

  「我沒有犯罪,我正蒙受著冤屈,我該如何自證清白。」杜若肩頭抖動著,眼瞪得極圓,渾濁淚珠止不住大顆大顆滾落。

  「我生死不會託付與你。」赤玄小退半步,低頭思索著,語重心長地說,「你過你獨木橋。我走我陽光道,以後別再招惹我。」

  「能答應嗎?」

  「我~」

  「能答應嗎?」

  杜若有氣無力地說,「我再同意不過了。」

  赤玄目光變柔和了,說,「那抱頭蹲下,我退走。」

  「好。」

  杜若聽從,抱著頭慢慢地蹲下,甚至閉上雙眼。

  砰~

  一顆子彈鑲進杜若小腿,他咬著牙,硬挺著沒栽倒在地,抬起頭愣愣盯著赤玄,太陽穴上暴起了青筋。

  赤玄站在門邊,遲疑地說,「抱歉,添了一道保險,我生死不會託付於你。」

  「拜拜~」赤玄轉身走了。

  凝視著赤玄背影在門外隱去,杜若掙扎著站起,扶著牆朝門外大喊,「你以後註定了幹大事當大官。」

  「我懂了,我不報警,不自毀前程。」

  電車行駛在波光粼粼湖面,赤玄徐徐地穿過走道,一副悠閒模樣。

  站在防護窗外,赤玄雙手遞還手機,駕駛室里傳出司機大叔爽朗笑聲,「啊,你不用謝我,舉手之勞罷了。」

  赤玄找一處角落坐下,閉上雙眼歇息。

  整件事始末,赤玄已經如實嚮導師匯報,由學校出面必然引起警方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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