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座談會
下了晚自習，已是晚上十點半，李晉向發帖人私信，發帖人直到現在都沒有回覆。
等了一天的常安嘆口氣，向李晉特意叮囑一句「他回私信的話務必告訴我」後，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連雨煙恰好也在這個時候放下筆，她將晚上要寫的卷子塞進書包里，站起身。
常安和她幾乎同時邁出一步，兩人對視一眼，竟生出一種油然的默契來。
沒有刻意並肩而行，兩人一前一後走過教學樓樓梯，走過被遠處路燈驅散黑暗的校園，走過明亮的大開著的校門。
出校門後，腳步微微一頓，轉頭，常安看到連雨煙調轉方向，與自己背道而馳，走向路邊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
隔著貼有遮光膜的車玻璃，常安的目光與連雨煙交匯。
只是，一個從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另一個只有隔著玻璃才敢相望的勇氣。
開車的母親注意到她的異常，輕聲問道：「雨煙，今天出來的這麼早？」
「嗯。」
連雨煙答應一聲，原本跪坐在座椅上的腿舒展，後背貼到座位上，已是轉回了身。
「正好寫完一份卷子，就出來了。」
嘴上回答著媽媽的問題，連雨煙的思緒卻飄得有些遠。
是羞澀，是沉默，是不敢對視的眼眸，是難以訴說的少女心事。
她不禁回憶起，在中午散步時，多麼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藍天白雲，陽光微風，都不及身旁一言不發的少年，和少年再次發出的邀請。
「可以一起去散步嗎？」
……
回到家，原本還算平靜的常安就像風和日麗的海面，表面上風平浪靜，內里暗流涌動。
在學校，他的心情好像不受影響，該笑該鬧一切正常，只有面對空蕩蕩冷清清只有母親江雪琴一人在的家中時，回憶才會侵蝕他的身體，讓他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
母親與父親之間，母親與那個不知名老頭之間的種種，就像一根刺，刺在了常安的心裡。
他不知道真相，他只知道有一個坑，漆黑的深不見底的坑等待自己去跳。
「寶寶，回來了？」
又是熟悉的話語，母親江雪琴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將一盆水果遞到自己面前，上面扎著熟悉的牙籤。
越是熟悉的東西，越令常安感到悲傷。
明明一切都沒變，卻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寶寶快坐。媽媽問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告訴媽媽答案？」
江雪琴就像哄三歲小孩子一樣，輕聲細語說道。
常安木然坐下，機械似的往嘴裡塞水果。
這句話倒不是那麼熟悉。
「可以。」
常安點頭答應道，他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又臭又冷很硬，就像一塊茅坑裡的石頭。
嗯……委婉，一定要委婉。
江雪琴在心裡默默提醒自己，然後小心翼翼問道：
「你是不是在學校搞對象了？」
常安一滯，隨後搖頭。
江雪琴微微嘆氣。
完了，沒有搞對象，意思是和兩個女孩之間的關係還都是曖昧，還沒來得及確定關係。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常安又是搖搖頭。
江雪琴又重重嘆口氣。
沒有喜歡的人……意思是對誰都不是喜歡，只是單純玩弄別人感情？
「你覺得爸爸媽媽之間的關係怎麼樣？」
思來想去，江雪琴決定旁敲側擊，用自己和常勇之間的關係來告誡常安。
最大的浪漫，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常安這才看向江雪琴，仔細打量母親幾眼。
他知道母親是個藏不住事的性格，每當說謊或者難為情的時候，總會表現得不自在。
既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是知道了自己昨天尾隨之事，還是準備攤牌告訴自己真相？
「你覺得和爸關係好嗎？」
常安忽然反問道。
江雪琴陷入回憶中，目露幸福之色，臉上洋溢著笑容。
「別看你爸經常出差不回家，我們不一定每天都能見面，但關係可好了。」
江雪琴的神態和動作都是那樣陶醉，深深刺痛了常安的心。
既然你和爸關係那麼好，又為什麼要離婚？
如果沒有離婚的話，為什麼你沒有爸的聯繫方式，又和另一個老男人不清不楚？
常安很想將這些問題問出來，但看著母親，他說不出口。
他自認不是一個缺乏勇氣的人，但誰都有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
常安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是家庭，就是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準確來說，常勇的父愛更像是一個符號，而江雪琴才是實實在在具體的每天都能接觸到的，具象化的母愛。
常安經常玩的遊戲中，一個角色的台詞是「愛你老媽，明天見」，這句台詞曾在網上被十幾萬人打出滿分。
這是家庭關係的縮影，孩子可能沒有在言語上說過，但打心眼裡認同「愛你老媽」這個觀點。
對常安來說，這點尤甚。
母親江雪琴不同於大多數母親，她並不操勞，也不愛嘮叨，有時候任性的就像一個公主。
但她的母愛也更純粹，更熱烈，就像一朵向著太陽光的向日葵，永遠能被常安察覺到。
正因為此，之前的母愛有多純粹多美好，母親形象崩塌後，常安就有多悲傷多痛苦。
「媽，我希望你永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永遠不要變卦。」
直視著母親的眼睛，常安終究還是如此說道。
江雪琴微微一愣，隨後笑道：「寶寶，你在質疑我和你爸的感情？我和你爸二十年來，幾乎沒有紅過臉，更別說吵架打架了。」
她的眼神坦然和常安對視，沒有一絲愧疚或撒謊的跡象。
這令常安不禁懷疑，難道自己真的錯怪母親了？
但，他始終相信自己的眼睛，挽胳膊這個動作只有在關係極其親密的情況下才做得出來。
這個關係極其親密的老男人到底是誰？
常安深吸一口氣。
他不願面對，瞻前顧後束手束腳，是因為事關母親。
但，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裡，他也從不缺乏直面的勇氣。
「媽。」
話一說出口，常安驚覺自己的嗓子如此沙啞，就像三天沒喝水一般。
「媽，你說你和爸關係這麼好……那，昨天晚上，你又是和誰在鵬城大酒店吃飯？」
常安可以看到，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母親臉上露出了惶恐，不安。
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