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送必達
九月金秋的凌晨五點濕冷,森寒露珠凝結在花叢樹木間,壓得枝葉微彎。
常安站在勞務市場,對手哈氣,努力揉搓,身子微微佝僂著。
雖然剛過五點,不少大爺大媽,老工油子已經等在這邊。
「小伙子,你也是來找工做的?」
一大媽見常安容貌不凡,人高馬大,操著一口地道鵬城話問道。
常安非常自然的和大媽打個招呼:「您這麼大年紀也來找事做啊?」
大媽憨厚一笑:「四十五,不算大。」
雖然只有四十五歲,但因為常年做工,大媽看起來很老,頭髮半百,滿臉皺紋,一雙粗糙大手上滿是皸裂。
大媽很健談,那股熱情勁兒就像是想把女兒介紹給常安一樣,一股腦的向常安問東問西。
聽到常安是鵬城中學高三生,大媽一陣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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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咧,鵬中的學生也來做工?」
鵬城中學的學生學習好,是大多數鵬城人的共識,雖然每年都有極少部分學生考不上大學,但一提到鵬城中學,大家都會下意識以為,那裡的學生能考上帝都大學。
就算考不上帝都大學,也少說是個一本。
又和大媽聊了幾句,大媽自稱是郊區金鳳村村民,來鵬城市區找活做,補貼家用。
「端盤子,洗菜,俺都做過,有時候沒活幹了還去干兩天分揀,那個累。」
說著,大媽還把每種活累不累,掙錢多少都講了一遍,見常安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勸道:「娃兒,這的活不是苦就是髒,或者累,你干不得。」
常安考慮到可能要搬磚,特意穿了一身多年前的舊衣服,有些顯小,露著手腕腳腕。
他倒是不怕髒不怕累,畢竟體力勞動,哪有輕鬆的?
他只考慮掙錢多不多。
「要論掙錢多,要麼去工地當小工,要麼干分揀裝卸。」
大媽推薦道。
分揀,全稱快遞分揀,號稱奧特曼來了都要亮紅燈,不過給的錢不少,一天能有一百五,包吃。
又和幾個大爺大媽大小伙子閒聊幾句,初步對勞務市場上的活有了個大概了解。
天越來越亮,好工的陸續到來,一個個大爺大媽小年輕中年漢子就像潮水般,一波波擠過去,又一波波退回來。
這幅場景,就像往平靜的水面上扔了一塊石頭,炸出一圈圈波紋樣的人。
「招俺!」
剛才和常安聊天的大媽很彪悍,一隻手推開一個瘦削的小伙子,擠開幾名大爺中年漢子,終於擠到內圈,搶占了個好位置。
常安不急。
越是苦和累的活,越是招不到人。
「分揀裝卸干不干?」
有招工的人大喊。
常安走過去,學著其他人一樣舉著手大喊:「招我!」
聲音之洪亮,嚇了招工人一跳,見常安人高馬大身體壯實,雖然面相年輕到有些稚嫩,但露出的手腕很粗,於是點頭道:「一百二一天,包吃。」
常安不禁皺眉:「人家都是一百五一天,怎麼我是一百二?」
招工人上上下下打量常安兩眼,又喊了兩遍招工,響應者寥寥無幾。
一個看起來都快六十的大爺過來,表示自己要干裝卸,招工人連連搖頭。
別到時候貨沒送走,大爺先走了。
「行,一百五一天。提前走不給錢,活很多,干不完不能走,別怪我沒提醒你。」
招工的人肚子發達,四肢纖細,斜睥常安一眼,扯著嗓子說道。
見常安答應下來,招工的人帶著招到的三個工人驅車前往快遞站。
「送必達快遞?」
這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快遞,不是三通一達這種正規的大快遞站。
「麻利的,幹活了啊!」
負責人扯著公鴨嗓大聲喊道。
說是分揀,對這種小快遞站來說,分揀裝卸不分家,哪裡缺人哪裡上。
說實話,即便身體素質強化了許多,當常安看到要分揀裝卸的貨物時,也是目瞪口呆。
件比人大,貨比豬沉,一點也不誇張。
「剛剛說的不是小件分揀?」
常安皺著眉頭髮問。
「年輕人,重活怎麼幹不了?」
監工用手拍拍桌子,喝問道。
為了一百五,常安只好服軟。
他就像一條生產隊的驢,先是搬卸貨物,食用油,大米,衣服,棉被,酒水,零食……
不管看見什麼,就搬吧,先搬幾十箱再說。
這種強度,即便是強化過的常安都有點頂不住,正想休息一下,卻又被監工叫住。
「你,分揀去!」
到了地方,流水線運來一大袋一大袋的麻袋,常安只好手眼不停的搬。
和常安一起幹活的人,絲毫不在意的將貨往地上摔,什麼貴重物品,什麼易碎物品……
甚至有人氣的踹一腳,吐口唾沫。
光拽下來麻袋還不行,常安抓緊將麻袋裡的各種快遞件一股腦抖到腳下的履帶。
幹著幹著,常安好像有一種錯覺。
他在給全身癱瘓食物中毒的麻袋解手,還是解大手。
不能慢,慢一點就漏外面了。
一整個上午,常安都在大倉里來迴轉悠,不是他不想休息,一是監工在看著,二是自己如果偷懶慢一點,就會影響拖累到其他人。
其他人亦是如此,既害怕拖累別人,又害怕被別人拖累。
分揀這種活,女性基本是幹不了的,流水線上全是大老爺們,有的精瘦,有的挺著松松垮垮的小肚子。
「媽的,你就不能快點?」
「你媽!你剛剛多慢心裡沒點B數?」
幹了一個多小時,兩個小伙子發生了衝突,先是言語對罵,最後推搡在一起。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要打幹完再打,干不完老子不給你們錢!」
監工的趾高氣揚走過來,盯著兩人喝罵一陣,兩人恢復理智,想到工資還是決定忍一忍。
「兩個小屁孩子,不懂事,不懂事啊!」
怎麼能妨礙工作呢?
分揀就是一切,一切為了分揀!
監工頂著大肚子慢慢悠悠回到座位上,心裡充滿了對分揀工的鄙夷。
飛揚的塵土連口罩都遮不住,常安覺得自己現在呼吸出來的一定是灰,黑色的灰。
大倉里,充斥著怒火,壓抑,悲苦和沉默。
每個人都憋著一口氣,每個人又發泄不出那口氣。
「停停吧,吃飯了!」
監工看乾的差不多了,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