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外有人,天外卻沒有了天了
陳平安自從聽到陳浮生告訴自己楚天闊要和自己對決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了一聲氣。
坐在小舟上,陳浮生看到自從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不發一言的陳平安,想說什麼,但也只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就這樣兩人相顧無言的坐在小舟上。
世間路,多崎嶇,能夠安安穩穩的走到最後的人太少太少了。陳浮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另一個人的事上心,他的人生宗旨其實是瀟瀟灑灑的過一生,就如同這秦淮河上的小舟一般,順流之下,雖然有些小風小浪,但也能平安的到達終點。
可是陳浮生很在乎這個血緣上的弟弟,雖然在他前二十三年中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弟弟,但在右丞相府見陳平安的頭一面的時候就認下了這個親弟弟,可是命運弄人啊,自己那個生父將那麼大的擔子交到了他這個從邊境小村走出來的親弟弟手上,他真的覺得自己的這個弟弟很苦很苦。那個擔子真的太大了,大到可能將全天下的武者加起來都撐不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的生父為什麼要將擔子交到這個弟弟手中那個陳長生不行嗎?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的這個親兒子呢?他真的不明白,當他聽到自己的母親告訴自己關於那個計劃的一部分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幫自己的弟弟,因為那個計劃太大了,必須要幫自己弟弟一把,因此陳浮生便將蛛網從自己的母親手中要了過來,也因此有了牡丹閣的哪一出,只是陳浮生算錯了一步,所以才有了當前這個局面,所以計劃失控了。
這場生死決鬥全天下的最頂尖的人都在看著,陳浮生知道陳平安不能輸,也輸不起,要是陳平安輸了那麼那個天大的計劃就徹底的進行不下去。計劃進行不下去的結果就是這個只平靜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大驪又要天下大亂了。
這是一個開頭,也是一個考驗,考驗的就是陳平安是不是能下狠手,動殺心,做大事者要有仁心,也要有狠心,還要有殺心,關愛部下好,壯士斷腕很好,棄車保帥更好,一但陳平安做到了那麼那個計劃就會全面啟動,但是陳平安輸了或者做的沒有那些背後之人預料中的那般,那麼這個計劃就會被廢棄,計劃廢棄的後果便是在今後二百年中天下大亂,大驪分崩離析,九洲之外的蠻族就會入侵九洲,那個時候真是不敢想像。
陳浮生臉上的恐怖之色一閃而過,陳平安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也沒有看清陳浮生那一閃而過的臉色。
小舟載著陳平安和陳浮生一直到了西市渡口處,陳平安下了船上了岸,腳步堅定的向小酒樓走去,看著陳平安的背影,陳浮生狠狠地拍了一下小舟的船舷,乘舟的舟子扭過頭狠狠地瞪了陳浮生一眼,然後又劃著名小舟逆流而上回到了那個瑤池巨舟之下。
舟子揪住陳浮生的後領一用力便將陳浮生直接扔上了瑤池巨舟之上,陳浮生直接被摔在了甲板之上,好在舟子沒有下狠手,只是讓陳浮生受了點皮肉傷,陳浮生好半天才從甲板上爬起來,爬起來的第一時間不是找那個舟子算帳,而是一瘸一拐的進了那個瑤池巨舟的一樓找自己的母親去了,也不知在一樓找沒找到自己的母親,反正陳浮生今夜沒有下船。
回頭說起陳平安,陳平安回去小酒樓的路上腳步雖然走的很堅定,但是陳平安的心裡很亂很亂。
他老覺得自己從來到這個京都長安後,自己的一切都被打亂了,本來自己就是來長安找人送一枚印章,可是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陳浮生,蘇夢枕,劉夢得,劉如意,湖姨娘,大驪長公主,小酒樓眾人,牡丹娘子,楚天闊,包括今天出現的那位名叫阿母的女子,這一切的人和發生的事都顯得離奇,但又好像都能被一根無形的線穿起來,只是這條線還穿起了什麼,又延伸到哪裡他就不知道了,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條線的頭就是自己。
陳平安腦中正在思索著,突然陳平安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隻猛獸盯上了,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身體本能的將自己的五官感覺放大,這時只見一位身穿金衣,腰挎一柄長刀的人從夜色中走了出來,陳平安眼睛微眯,雙手不由自主的攥緊了,身體微微前傾,脊背繃的緊緊,左腳微微的向前挪動了半步,那金衣男子一步一步的向陳平安走著,腳步聲很小,可是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了陳平安的心臟上,每踏出一步陳平安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踩了一腳,那輕飄飄的腳步聲也在陳平安的耳中變得如驚天霹靂一般。
陳平安第一次覺得死亡是那麼的近,如果這是敵人,陳平安相信自己會必死,如果這位不是敵人,那麼陳平安發誓再見到陳浮生的時候,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請陳浮生和小酒樓所有的夥計喝一頓大酒。
身穿金衣的男子走到離陳平安十步距離的時候停下了,借著天上那微微明亮的月光陳平安看到這個男子右臉上有一道疤痕,從額頭一直到了下巴,使得自己的相貌略顯猙獰,金衣男子站在那不再往前走一步,陳平安也站在那不敢動一下,二人僵在了那。
金衣男子就是那天陪著蘇夢枕在西城門上看楚天闊進城的那個被蘇夢枕稱為老金的男子。
陳平安盯著金衣男子,金衣男子也看著陳平安,不知過了多久,陳平安臉上已經布滿了冷汗,汗珠從陳平安額頭下都流入了陳平安的眼中,可是陳平安還是一動不動,任憑這汗流著。此時那個老金伸出右手來,平舉到與自己的肩膀齊高,然後握拳將胳膊後拉,再將拳頭輕輕遞出,老金做的動作很慢,可是當那個拳頭遞出後,此時虛空中隨著拳頭的遞出,一道金色的刀氣在虛空中凝結成型,陳平安看到這道金色刀氣後直接用自己的右腳狠狠地一跺地面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身體直接向後滑去,並且還在滑的同時,使勁將自己的身體往下壓,仿佛貼著地面滑行一般,直直的向後滑行了十丈,才躲過了那道在飛過來的金色刀氣,那金色刀氣幾乎是貼著陳平安鼻尖擦過去的,待那金色刀氣過後陳平安右手向後一拍地面一個旋轉起身站定後,再看向那名金衣男子,男子早已不見了身影,陳平安身後大半個街道的建築都被這刀氣所爆發的力量擊飛了出去,直到陳平安長舒一口氣,認為自己躲過一劫時才聽見轟隆隆的建築物倒塌聲破碎聲。原來那一拳擊出,刀氣爆發的力道直接將這條街道造成了一個真空地帶,直到那力量消失周圍的空氣再次充滿這條街道的範圍才讓陳平安聽到聲音。
陳平安看著身後的景象,此時才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腦袋上的汗,然後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步的向小酒樓走去。腳步這次倒是輕鬆很多。就是不知道這個高人是誰,為什麼幫自己。
老金站在陳平安沒有看到的房脊上看著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步朝著小酒樓走著的陳平安,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腰間那無鞘直刀,嘴角向上翹了翹,但嘴角馬上又變成了原樣,轉過頭又將目光放到了那些毀壞的房屋上,朝著自己身後黑暗中說了一句「你們蘇樓主說了,我出手一切的損失都由他承擔,所以。。。。還有為了這一拳我們六扇門的一把手甚至求欽天監的那個老傢伙關閉了這囚天陣一刻,你記得告訴你們樓主將那柄拂塵教給那個老傢伙,這是我們老大說的。明白了嗎?」老金說的很乾脆,黑暗中傳來一句明白之後便再也沒有動靜了。
老金聽到這句明白後,又在房脊上站了好久,又確定周圍沒有人後,才抬起頭看著那黑漆漆的天,朝著天狠狠地罵了一句賊老天然後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