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最後一個顧客
唐寧連忙上前，輕柔而溫暖的扶起老人，言語中滿是關切和照顧，提醒道：「天色已晚，您趕緊回去吧，我們也該關門了，路上小心。」
但是，那位老人卻並沒有立即離開，仍舊靜靜地矗立在那裡，似乎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和情緒之中，久久沒有動。
他嘴唇不自覺的微微顫抖，仿佛想要傾訴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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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眶中則逐漸浮現出朦朧的淚光，然後少許咸澀的淚珠緩緩溢出，順著滿是風霜與歲月劃痕的臉頰，靜靜流淌，像是在無聲地述說著心中積壓已久的苦辛與委屈。
忽然間，他在某一瞬間承受不了般哭了起來，哭聲撕心裂肺，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面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場景，唐寧呆住了，心中五味雜陳，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
他雖然不知道老人的故事，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無助和感激。
一個這樣的男人，他經歷了怎樣的生活，才至於在這一刻卸下所有的偽裝，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是什麼樣的過往，讓他此時此地如此難以自禁？
這一切問題在唐寧心中縈繞著，糾纏不去。
那眼淚里夾雜著他一生未曾言明的痛苦，又仿佛是一首無人傾聽的古老歌謠，訴說著滿腹辛酸和內心的無限孤絕。
老人用力顫抖著捏住唐寧的手，眼神中滿是傷感與複雜，想要表達些什麼，卻在開口的一瞬間哽咽無法言說。
最終，老人慢慢的鎮定下來，努力抑制住內心深處疼痛的波瀾。
他將眼淚抹去，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像是一頭被風雪洗禮的雄鷹，在狂風斗折中重新獲得飛翔的力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積壓的濁氣全部排出，然後緩緩地吐出，這口氣中帶著沉重，帶著無奈，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沉默了片刻，沉重的整理下自己的情感，他才緩緩開口，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開始了他的講述。
老人名叫安德遜，曾經，他是喬治·馬戛爾尼訪清使團的一員。
「我們進入北京時像乞丐，在那裡居留時像囚犯，離開時則像小偷。」
安德遜繼續講述，回國後，他本該像其他使團成員一樣，得到英國政府的嘉獎和優待。
然而，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只因他與馬戛爾尼勳爵的意見相左，便遭到了英國政府的無情打壓，仕途就此斷送，人生也因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馬戛爾尼勳爵認為中國傲慢自大，不願與英國平等交往，進行公平的貿易。
而安德遜卻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緩緩說道：「中國有著悠久而燦爛的文化，與我們截然不同，他們是一個強大而富饒的國家，一個值得我們尊敬的國家。」
馬戛爾尼認為，中國自高自大，不肯和英國平等相處，進行平等貿易。
安德遜說：「中國有自己的文化，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文化，他們是一個強大富裕的國家，值得尊重的國家。」
在馬戛爾尼還沒有離開倫敦去中國前，英國就有了這樣一幅漫畫：英國大使面向高高在坐的中國皇帝，單膝下跪。
它表明，英國人早就預想到了他們的大使會見中國皇帝的場面。
馬戛爾尼的日記里也記載了他對於中國磕頭禮儀的擔憂。
果不其然，之後的很多英文資料大都對磕頭禮儀進行了渲染。
英國使團向清政府贈送了一批國禮，其中包括：前膛槍等武器、望遠鏡、地球儀等天文學儀器、鐘錶和一艘英國最先進的110門炮艦模型。
對於英國人在大型禮物上的擺譜，清廷工匠、官員認為天球、地球之類的與清宮所陳列者並無差別。
而裝飾反而不如中國，玻璃掛燈也與圓明園中者無異，所謂需要專人裝配的鐘表，其方法並無早前所宣稱般的奇巧。
乾隆在看到禮物之後，覺得英使不過是誇大其詞，因為「所稱奇異之物，只覺視等平常耳。」
安德遜苦笑一聲，「馬戛爾尼勳爵想要的是征服，是掠奪，而不是平等的貿易，他認為中國落後，愚昧，可以任由他們擺布，我卻看到了中國的強大，看到了他們文化的底蘊，我試圖勸說他，但這卻成了我的罪證。」
聽到這裡，唐寧不禁點了點頭。
看來英國人當中，也還是有看到中國美好一面的人。
「我回到英國後……」安德遜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哽咽，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他們，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
安德遜頓了頓，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房子，我的尊嚴……」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回憶，「甚至，甚至我的妻子孩子也因此離我而去……」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擊著唐寧的心房。
他靜靜的聽著，腦海中浮現出安德遜曾經幸福的家庭，如今卻支離破碎，心中五味雜陳。
他沒想到，在這光鮮亮麗的西方世界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殘酷的現實。
一個曾經的使團隨員，如今卻淪落街頭，靠乞討為生，這讓他感到無比震驚和惋惜。
安德遜的聲音沙啞而無力，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每一個字都承載著無盡的痛苦和無奈。
唐寧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絕望和無助，這讓他更加同情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人。
只是因為說了幾句中國的好話，就受到這般無情的打壓。
他輕輕的拍了拍安德遜的手，試圖給他一些安慰，輕聲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德遜抬起頭，看著唐寧，眼神中充滿了感激和希望。
他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辛酸和無奈。
唐寧從口袋裡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毫不猶豫的塞到安德遜手裡，真誠的說：「祝你以後的日子一切順利。」
唐寧並非多愁善感之人，他做這一切，也並非為了回報，只是看到安德遜臉上露出的笑容，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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