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十字坡

  李吉取官道而行,沒了兩個扈從隊的拖累,儘管是駕馭馬車,可速度卻也還不慢。

  數日工夫,周邊景物有了變換,行道時所見樹木越發高大。

  李吉推測自己怕是要出孟州一帶。

  當然,天氣也逐漸轉涼起來。

  「老爺,前方可有客棧?」

  孟玉樓溫和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

  「怎麼,餓了?先墊肚,隨便幾口對付得了。這裡山高嶺連,不見得能有賣家。」

  李吉淡淡解釋了一句,其實車內是有飲水,乾糧。

  不過乾癟癟的肉乾,如何能有熱騰騰的飯菜可口。

  孟玉樓過去經營過布販染坊生意,也是慣過好日子的。

  

  跟著李吉一路顛簸,整個人都清瘦許多,李小娥也是如此。

  李吉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也沒辦法。

  路總是要走的,青州也總是要去的。

  吃苦?

  誰不吃苦!

  比他這個情況差的家庭,比比皆是。

  很多人一年到頭都是吃不到一碗肉食。

  這一路走來,是辛苦了一些,可馬車裡的金銀是越裝越多。

  李吉想要謀得更高的官位,不努力怎麼行?

  他不緊不慢地趕車,卻見前方嶺中走來一個樵夫,口中哼著輕快歌謠。

  「一擔乾柴古渡頭,盤纏一日頗優遊,歸來澗底磨刀斧,又為全家明日謀。」

  那樵夫掃了馬車一眼,把擔子立在一旁讓路。

  「漢子,且住!敢問去往濟州還有多少路?」

  李吉勒了勒馬韁問道。

  「吁,稟這位豪客,小人哪裡知道什麼濟州不濟州?你往前走,順著嶺下去,看著一片大樹林,那就是十字坡。穿過十字坡就出界了,至於再往前,小人也沒去過。」

  樵夫一拱手道。

  「十字坡?」

  李吉心頭立刻有了分寸,「多謝了。」他同樣拱手抱拳回了一禮,並丟給對方一串小錢,約莫二三十個銅子。

  「謝豪客賞賜。」

  樵夫一把接住,笑嘻嘻挑起擔子與馬車擦身而過。

  「十字坡啊。」

  李吉心裡在思忖這個事情,算起來的話,武松是從陽穀,清河一帶往孟州趕。


  也就是從青州,濟州一帶到孟州,所以是先遭遇母夜叉,再遇施恩等人。

  李吉正好相反是從華州方西去往青州。

  所以從華州,孟州,濟州一直到青州一條路線,與水滸書中世界武松刺配行徑之路,正好相反。

  人肉包子鋪,母夜叉,菜園子張青。

  一個個名字躍上李吉心頭。

  若是戰亂年間,天下鬧饑荒,百姓食不果腹,賣兒鬻女的光景,殺人做肉餡,並且只為自家食用,出於求生的本能,勉強算是能夠理解。

  可如今宋國之勢,離大廈將傾恐怕也還有幾年。

  光是吃人一樣就有幾分罪無可赦的意味。

  當然花石綱,生辰綱,攤派各種稅務,土地兼併,皇帝的歲貢,樣樣都是吃人。

  孫二娘從物理層面的吃,恐怕都算不得大惡。

  十字坡上開一個店,一年能吃幾個人?

  宋徽宗一道荒淫無度的諭令下去,就能讓千家萬戶破產,讓無數窮苦人自縊。

  所以高級吃人是吃。

  蒙藥麻翻,劫錢財,剝人皮,充作黃牛肉賣也是吃。

  兩者並無高下之別。

  可既然讓李吉給遇上了,那就不會放過。

  不僅是菜園子,母夜叉,江湖上該殺的殺,廟堂上該誅的誅,反正找到機會,李吉就不會放過。

  惡人如勁草,殺了這一批,肯定還有下一批。

  不過,能多殺些就多殺一些。

  那些平頭百姓,唯唯諾諾過日子的人,安安分分過日子的人,辛辛苦苦過日子的人,讓他們不至於被廟堂之中,江湖之中,無處不在的暗流所衝擊所毀滅。

  李吉自詡不是什麼好人,可也不想去做一個惡人。

  史進尚且知道不要讓祖宗蒙羞。

  李吉心中也有自己的規矩,在他看來,如孫二娘這般的就屬於不能寬恕一流。

  一番思忖,李吉乘坐馬車不知不覺就過了一處土崗。

  他精神不由一振,遠遠就瞧見土坡下掩映著十數間草屋。

  屋後一條清溪而過,門前的柳樹上則是掛著一隻酒帘兒。

  燈籠在風中搖擺,也不知是否心理因素作祟,李吉就覺得憑空多出一股肅殺之氣。

  「到客棧了,不過你們別出去,這是一家黑店。等會血濺開來,污著你們眼睛。」

  李吉交代一句囑咐馬車中的兩女。


  「嗯,大郎多加小心。」

  「老爺,您不如等著杜順他們一行,待兵甲全了,再做行事。不要硬來,安危重要。」

  李小娥與孟玉樓分別說道。

  李吉本來仗著自家武藝是半點不怕那殺人做餡的母夜叉。

  可當初陳達破城一戰,確實是給李吉狠長了一個教訓。

  那時候若非魯達趕赴,他真就可能折戟沉沙於華陰縣中,這叫創業未啟,而開頭崩阻?

  母夜叉,菜園子,好歹也是梁山上排了交椅,有座次,且算是天星應命之角色。

  「我且與其虛與委蛇一番。」

  李吉心道。

  他不徐不疾地把馬車趕到一株大樹前頭,鋪子門前坐著的婦人卻是已經起身來迎。

  綠色衫子,鮮紅絹裙,敞開半邊白胸脯,又大又白。

  桃紅色主紗勒住細腰,一副風騷打扮的婦人,已經搶步迎了上前。

  這年頭馬車本就是實力的象徵。

  女人熱情招呼道:「這位爺,還有車上的貴人,快裡面請,周遭方圓十許里呀,也就奴家的包子鋪能吃能喝管飽管住,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嘿,四方八面的行人口中,咱這兒可是一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只要大爺你來住上一次,保管知道咱們的厚道。」

  「呵,好啊。」

  李吉拍了拍鳳頭驄的屁股,從馬車下來,把車馬系在路旁,卻是沒有要歇腳的意思。

  「好店家,且上些大饅頭來,好酒好肉擺上,銀兩管夠。」

  李吉順手抄起渾鐵棍,放在桌上,隨即四下打量起來。

  卻說此刻,乃是申牌時分,日頭偏斜。

  店鋪中竟有與李吉一樣的來客,那卻是個一襲綠袍,衣衫整潔的道人。

  如此山路,除了十字坡,周遭半個歇腳地也無,哪怕李吉都有幾分灰頭土臉。

  而這個道人「衣衫整潔」光是這一點其實就很不容易。

  「必定是個有本事在身的。」

  李吉心道。

  見那個道人端起酒杯就要暢飲,「且慢!」李吉連忙叫住。

  屋中打酒的孫二娘,手不由地一頓。

  那道人正欲把杯子送到口邊,動作卻也停下,扭頭向李吉的方位看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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