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相

  「好兄弟,你權且答應此人。」

  史進正值怒髮衝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尋一柄刀來,活劈了眼前摽兔之時,一道略有三分尖銳的聲音忽地傳入耳中。

  史進怒目瞪去,發現此刻李吉好似沒有聽見那道奇怪的聲音。

  「好兄弟,我這是道門法術——密音入耳之術,外人休得聽見。你權且答應,你先進來,咱們再作計較。」

  尖銳的嗓音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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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進這才醒悟過來,原是朱武與自己說話。

  朱武施展道術把聲音聚作一線,聽起來與尋常自是有幾分不相干。

  是以,剛才史進才沒分辨出來,不過這會兒卻是放下戒備,打算依言行事。

  九紋龍史進與匪類結交之前,就已知曉神軍師朱武號稱是「陣法方諸葛,謀劃勝范蠡。」,結交之後,朱武名聲雖廣,卻也沒有人前顯聖。

  是以,九紋龍史進並不知曉義氣哥哥朱武的真實本領。

  只當這位哥哥談天說地頗有好些見識。

  如今時刻,朱武展露一番手段倒是讓人驚喜。

  本來史進已打算捨命一搏,縱死也要換下這個告密者摽兔的性命。

  可這會兒,念頭轉了轉,史進站在牆頭一拱手道:「兩位都頭不要鬧動,我自縛綁出來解官請賞。」

  這番言辭卻是頗有兩分急智,說得也頗為在禮。

  老趙不欲多生事端,張都頭也盤算兵不刃血的主意,更何況眼下四五百土兵圍攏了整個村莊,九紋龍史進就算再不知好歹,想來也不敢與朝廷作對。

  抱著這樣的心思,兩個都頭微微頷首,算是暫且相信史進的說辭。

  只有李吉……

  李吉從頭到尾沒放鬆半點警惕。

  他見那九紋龍眼珠子亂轉,思忖對方必定在謀劃不好的主意。

  待史進一個翻身跳下牆頭且背過身去。

  李吉立刻張弓搭箭。

  皎潔清冷的月輝灑落,李吉弓弦拉滿月,箭矢慢慢校準。

  九紋龍史進背後立刻發寒,好似有一頭獵食猛獸步步逼近似的。

  就在史進打算扭頭而李吉準備開弦之際。

  「不可!」

  趙都頭一聲大吼卻是破了李吉苦心孤詣找準的時機。

  那九紋龍聞聽此言,就地一個打滾,避開弓箭的瞄點。


  李吉張弓欲射,可史進一個快步衝刺,甚至都沒再回頭直接一個飛撲搶身入院中。

  「唉。」

  李吉忍不住嘆息一聲。

  「豎子不足與為謀。」

  他心道。

  「李吉你這是做什麼?史進已經答應把人賺來,激怒了他,與我們能有的好?莊子裡少說也有數百莊客,若是弟兄們損失過甚,大功也變成小功。」

  張都忍不住抱怨道。

  「功,功個嘚兒?煞筆。」

  李吉心中怒罵,虎著臉,可見兩個都頭同時睥睨自己,連忙又扯了扯臉頰,強擠出一個笑臉。

  他強撐著解釋起來說:「兩位都頭,史進這賊廝明擺著是打魚死網破的主意,我看他回去騙那三個賊頭是假,商量對策才是真。他若是真有心,為何第一次出來不綁著三個賊人出來?」

  「哼,魚死,網可不會破!咱們這麼多人在此,一人一個唾沫,也能淹死史進那廝。」

  趙都頭拍了拍手道,接著又說:「你快下來。」

  呵呵。

  李吉在心底冷笑,不知道這兩個都頭自信從何而來。

  宋國兵種一般是禁兵,廂兵。

  以前禁兵是中央軍,廂兵算是地方兵。

  實際上隨著遼國大軍不斷壓進,如今各地也都設有禁兵,兩者之間並無太大區別。

  仁宗時期,土兵又叫土軍,「就其鄉井,募以御盜,為土軍」且土軍與廂兵、鄉兵、蕃兵並列,同為地方軍。

  不過主要是通過招募山民而來,鮮有接受過禁軍那種正規訓練。

  戰力與後勤兵相當。

  可想而知,縱有四五百人卻也未必能經得起史進簇擁著一眾莊客猛衝。

  史家莊經營好幾代人,裡面同姓之人,同氣連枝,論忠心,怕不是要比朝廷高出不少。

  李吉本打算暗箭射殺史進,如今卻被趙都頭叫破。

  史進心中有了警惕,他也再無機會,乾脆就順著樓梯下去。

  ……

  「哥哥,如今我們作何打算?」

  史進搶身入院,進了廳前問道,同時又命幾個幫閒把那個叫王四兒的給帶進後院。

  「看來我們只能殺將出去了。」

  朱武操起兩柄鋼刀說道。

  此人雖號稱軍師,其實武力也頗為不凡。

  「殺將出去?」

  號稱是白花蛇的楊春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輕輕安撫自己左手手腕上纏繞的一條白鱗大蛇。

  「怕甚?爺爺一口點鋼槍,一槍一個。」

  跳澗虎陳達舞弄起手中大槍,虎虎生威。

  「放心,我有一計,可保大家周全。」

  朱武沉聲說道,眼神淡漠如虎。

  天罡地煞齊聚,朱武是少有最後能夠落得一個善終的。

  據說是辭官歸隱與公孫勝一同飛升。

  在後世之中,雖是名聲不顯,結局卻強過智多星吳用不少。

  「哦,哥哥請說,計將安出?」

  史進忍不住問道。

  朱武卻是深深看了史進一眼,沒有先說自己的計劃,而是反問一句道:「兄弟可有點燃本相?」

  「本相?」

  史進一皺眉,眼神中有幾分茫然。

  「是了,看來你是不知。」

  朱武猛地撕開自己的衣裳,胸膛經絡虬結,形如一扇八卦門。

  史進不明所以,就聽朱武沉聲又道:「想必你知道世間的武夫,三流打磨身體,二流練臟腑內氣,一流練精神。你可有見過練出精神,念頭的高手?」

  「小弟倒是不知。」

  史進眸子轉了轉,搖了搖頭。

  實際上此刻史進卻是想起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

  師父王進臨走之前,告別夜所說的一番話。

  「如今我離修出氣象只差臨門一腳,若是投托老種經略相公處,鎮守邊關,廝殺必不可少,到時候臨門一腳,未必不能勘破?」

  「史兄弟,你自己好自為之,你是天生一塊璞玉,若是潛心打磨武藝,不出十年必定能踏破第三關,只是一點……好勇鬥狠的性子卻是需要收斂一收,切記不要與人爭凶。」

  說罷,那一日天明,王進就用推車馱著老娘離開了史家莊。

  史進如今想來再一看眼下局面,心底未曾沒有幾分觸動,悔恨少聽了師父的話。

  「無妨,你沒見過也是正常。世間能破三關者,少之又少,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一旦達成修精神頭的地步,武夫就能養出氣象,上應周天星斗。不過………」

  朱武話鋒又是一轉,倒不是他故意賣弄關子,而是這般說話習慣了。

  「世上也不乏一些異人,先天就與天地星辰應和,下伏龍脈之氣,哪怕僅僅是第一關打磨肉身,也能修出氣象。所謂氣象也就叫做本相,經過一些特殊事情,心有不平氣,就能點燃本相,陳達!」


  朱武大喝一聲道。

  陳達當即也一把撕開上衣,與朱武不同,他的胸膛卻是紋著一頭活生生跳澗的猛白虎。

  那白虎活靈活現,張牙舞爪如似要噬人。

  「起!」

  陳達猛一運氣,白虎竟從他胸膛一躍而出,向史進撞去。

  一時間史進呆愣當場,入目皆是血口獠牙,在其心底升騰起無盡恐懼,可隱隱又有一絲不甘。

  「斗啊,不要怕!」

  冥冥之中,史進好似聽到虛空中傳來一聲聲龍吟咆哮。

  「若是點燃本相,一聲大吼,可震懾武夫心神,百人難抵。平常諸般道法,直接無效。縱是陷入各種大陣之中,也可令陣法威力減弱一二。」

  朱武解釋道。

  「竟這般厲害?」

  史進忍不住喃喃低語道。

  一旁的陳達眼咕嚕一轉補充道:「也有弱處,譬如今日這般廝殺一場,以少敵多,且使本相,恐兄弟我少說也要將息大半個月才能養好。施展此番本領,恐怕得消耗大半個月精神頭,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開啟。」

  陳達此番言論實際上是想著殺將出去能讓九紋龍賣個好來。

  說白了想讓對方記掛這份拼死的情誼。

  從實際情況來講——就施展本相的後遺症而言則是因人而異。

  有的天星應命之人,如朱武施展本相,能夠讓自己思維變得更為敏捷,且是隔上個把時辰就能反覆使用。

  而又有一些氣弱者,如陳達就得休養十數天。

  當然後面的一些話朱武此時是不便提及。

  「那三位哥哥莫非都是如此,也不知我是否有這般本相呢?」

  史進那張不可置信的臉上又掛著幾分踟躕。

  「好兄弟,我們既然與你結拜,你必也是上應天星,咱們前世的兄弟今生才能有緣一起啊。」

  朱武把雙刀別在腰上,一把抓住九紋龍的手道。

  「好好好,那咱們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今晚一起殺將出去。」

  九紋龍被其說得心涌澎湃道。

  「且住!」

  朱武又連忙多說一句。

  「好兄弟,你先命賓客把四周茅屋點燃,咱們並作一路從西門而出,我已算到那就是生門!但凡是有人敢阻攔我等,一刀一個宰了他們。」

  「好,就依哥哥之計。」


  如此計劃,可謂是把史家莊幾代人的辛苦淪為一場飛灰。

  可為了保命,史進卻也不得不如此。

  正說話間,幾個莊客把王四兒綁來。

  史進也不多言語一句,他操起一根棍子,當頭劈下,直把王四兒打得腦殼開裂,白森森腦漿迸濺開來。

  殺人後,史進只覺得胸口紋身隱隱發燙,心頭一陣酣暢淋漓。

  火光映亮史進臉上猙獰神色。

  他舔了舔嘴唇白沫子,舉棍高喝一聲道:「咱們一起殺將出去,且殺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此情此情渾若一尊殺神,史進放聲大笑,似有數道清越的龍吟響徹在莊園上空。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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