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誰是英雄?
酒桌上觥籌交錯,大多數情況都是阮氏三兄弟主動給李吉,吳用敬酒的場景。
至於李吉手下軍漢,則有杜順,耿春,韓當作陪。
其餘人等另開一桌。
女眷則是在裡屋吃飯。
桌上前後空了幾個酒罈,吳用雙眼眯縫,精神依舊如常。
李吉,阮氏三兄弟則是吃酒越吃越興奮,開始聊的話題都淺,不外乎捕魚艱難,平民百姓困苦等等。
後來說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家都活不下去。
談水業。
也就聊了幾句那梁山上落草的白衣秀士王倫。
王倫一個不及第的書生,身後推手則是滄州大名鼎鼎的小旋風,柴進。
梁山上支棱起來七八百人馬與二頭領「摸著天杜遷」,三頭領「雲里金剛宋萬」是有幾分關係的。
杜遷,宋萬早年是宋國廂軍出身。
廂軍更多是負責各種勞役工作,兩人因為塊頭大,也就有一些小弟跟隨。
後來工程出了事故,就帶人逃了。
本來是去投柴進,柴進不想收,就打發了些錢財,讓他們與王倫一起上山。
整個組成的結構頗為複雜。
既有落草的流民,也有混不下去的軍頭,破產的漁家。
甚至包括一些被官府剿了寨子的小山頭頭目。
前前後後的人馬匯聚,才有了如今梁山七八百人的聲勢。
只是……
八百人啊,人吃馬嚼。
柴進家世雖說不凡,可開支本就不小。
再加上逐年供奉下來,也就越發吃力。
這也才有了梁山泊與山下的漁家爭利的局面。
阮氏三兄弟說起此事,一個個拳頭攥緊恨不得活剝了王倫。
「哥哥,非是我等不識好漢,而是王倫這賊廝太小氣了些,八百里水泊讓出一點又何妨,我等一些漁戶難道能把水底的魚兒全部抓空?不許我們捕魚,不是斷了我們生計?」
咯嘣,阮小二一時失手卻是把酒碗捏碎。
「嘻,他王倫算什麼好漢?」
李吉輕蔑笑了一聲。
隔壁一桌軍漢聽了,一個個醉眼迷離地喊道:「自然我們哥哥才是英雄好漢。王倫是個屁呀。」
「行了。」
李吉輕輕呵斥一句,表面上謙虛,實際對於這些話頗為受用。
宋江害秦明全家,卻敢臉不紅心不跳跪在秦明面前,任憑處置。
秦明敢動一下?
王倫明明無比忌憚林沖本事,卻只是用語言羞辱,輕視,無視等行徑,妄圖把人趕走?
既拉不下面子直說一二,也狠不下心腸半夜做了林沖?
最後慘死林沖之手完全是咎由自取。
宋江是豆腐嘴刀子心。
王倫卻是正好相反。
刀子嘴來豆腐心?
如何成事?
李吉打心眼瞧不上這等婦人之仁的蠢輩。
「教授,你說說這天底下哪些人是好漢?」
李吉忽地遞話道。
「我?」
吳用眼珠子轉了轉,正待思索怎麼回話顯得比較妥帖。
李吉又追加道:「教授之前說似我這般人物,過往還曾見過一個,不知是哪一路英雄?」
「這……」
吳用臉上閃過一抹猶豫之色。
李吉瞧出對方為難,卻也沒有放過吳用的意思,不過,話鋒微微一轉:「不如我來猜測,教授你來斷。若是我說對了人選,哈哈,教授就喝一碗酒,相反我喝如何?」
瞧李吉如此給自己面子,吳用眼中流露出一抹複雜神色,嘴角堆笑道:「好,願聞都頭高見。」
「哪裡是我高見,是聽你的見解才對。」
李吉先是謙遜說了一句,挑眉又道:「我雖是個小吏且居華州偏僻之地,卻也聽過大名府的盧俊義之名。此人綽號玉麒麟,世上傳聞,武藝端的無雙。我哥哥魯達提起此人來都說他是被老種經略相公盛讚過的豪傑武夫。綠林中流傳,說他幾年前就已經邁入武道第三關,於武道一途實屬領軍人物。教授說的豪傑,可是此人?」
「都頭請喝一碗。」
吳用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大名府太遠,小生哪裡能行那般遠過?麒麟稱號雖尊,可若是掛一個玉字,反倒不佳,可以叫白麒麟,黑麒麟,火麒麟,凶麒麟,唯獨玉麒麟不好。自古以來『玉麒麟』不都是讀書種子桌上的擺件嗎?」
吳用仔細解釋了一句。
李吉眼珠子轉了轉,思來也對——盧俊義號稱槍棒天下無雙,天罡數內為尊,可梁山之上,他幾時做主?
也就是後來破遼才大放過一段光彩來。
山頭的事情做不了主,豈不是只能當成個擺件?
李吉端起酒碗痛痛快快暢飲乾淨。
「且再來,滄州之境內,有一位柴大官人,仗義疏財,廣聚英雄豪傑,乃是皇族之後。世稱當世孟嘗君,綠林皆稱其為熱情好客小旋風,可是此人?」
李吉笑問道。
阮小二幾個豎起耳朵,就連隔壁一桌都安靜了下來。
吳用四下掃了一眼,苦笑道:「都頭且再飲一碗。」
「哦?」
李吉發出驚訝的聲音。
「柴大官人小生倒是見過一面……嗯,記得初次去往拜訪之時,遭遇他家客棧,那客棧小二言說『如有流配來的犯人,可叫投我主莊上,自有資助』小生也以為是天下孟嘗,可走近一看,原來那家院子可也分三六九等。」
「普通客人是一肉一餅一酒一斗米,一大貫錢來,估約十貫。若是聞名江湖之客,則是殺羊宰牛以相待之……柴大官人皇氣有餘,可威嚴不足。倒是及不上都頭一二。」
吳用一邊思忖一邊點評道。
他其實也怕這話給露了出去,平白得罪人。
只不過,李吉逼迫得緊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不好打發。
況且柴進遠在滄州,柴進手伸不過來,縱是大名鼎鼎,響徹綠林。
吳用也無甚畏懼。
「若是如教授這般說來似我等兄弟去了,恐怕也是一斗米給打發了。」
阮小七輕笑道。
他卻是下意識把李吉初次與他們見面,豪情萬丈揮手就是足足一百兩銀子拿來一比較。
天差地別立刻也就出來。
什麼是養士,這才是養士。
李吉摩挲著下頜,「看來這當世孟嘗,也是虛名啊。」
他仔細一回想,柴進與林沖初見,儘管那時候林沖已經是戴罪之身,可讓林沖與一個鄉下教頭比較棍棒……說白了,真有幾分看人下菜碟之意。
孟嘗君是怎麼養士的?
有一個叫馮諼的食客,孟嘗君並不喜歡。
可馮諼在孟嘗君門下時。
馮諼說食無魚,孟嘗君立刻給他提升伙食待遇。
馮諼說出無車,孟嘗君立刻給他配車。
馮諼說無以為家,孟嘗君立刻資助他奉養老母。
這才是真正的禮賢下士。
柴進火候不夠,吳用笑柴進此人皇氣重,就算是其為人底色依舊自傲,瞧不上江湖好漢。
不是真心接納好漢,只是想著利用。
當然實際情況大多數江湖客本來也就是混口飯吃。
但凡真有本事,柴進能留住?
宋江,武松,林沖,哪一個沒尋過柴進,可柴進把誰留住了?
「好,我再飲酒一碗。」
李吉端起繼續痛飲,嘴角卻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放下瓷碗。
李吉繼續道:「教授聽聞你有一位好友,素稱托塔天王晁保正,這樣的人物不算好漢?」
「算。」
吳用端起碗來,心底也有幾分駭然,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吳用把酒水一口咕咕飲盡才道:「我晁蓋哥哥,確實是一方好漢,只不過他頭頂氣運乃是一尊未成型之鼎,淺淺有個輪廓罷了。未來如何,還待兩說,而都頭頭上一塊大印已趨於完整,此行青州,必定海量所獲。」
這一番都是吉祥話,李吉聽著心喜。
而吳用則是在心底冷冷補充一句:「前提是你能從屍山血海之中蹚出來。」
「如此的話,還有別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李吉撿了幾個吃剩的青口,扇貝擺在桌上,輕笑道:「那我再說一個,鄆城的孝義黑三郎,事親行孝敬,待士有聲名。濟困扶傾心慷慨,高名水月雙清!是不是他也?」
李吉一扭頭,頭顱一個兇惡旋轉,雙目直勾勾盯過來。
那雙眼眸亮若大星,其中又好似有星鬥鬥射之寒光。
沒由來地,吳用卻是想起了清早時刻,金錢卦的幻境中——那頭穿過血雨的青色大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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