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甦醒

  李子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到自己好像成了話劇本里的高手,他好像會飛,又好像遇到了一位美麗的舞者與自己翩翩起舞,畫面一轉,一場妖異的火忽然出現。

  火在他背後盡情焚燒,在火焰中演繹最後的篇章。

  夢醒了,李子覺得自己渾身都快要散架了,腰間說不出的疼,胸口一陣接一陣灼燒感不斷傳來,頭疼欲裂。

  一塊紅布映入眼帘,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遮蓋下的桌角。

  「供桌?」

  李子先是一愣,緊接著前不久記憶迅速湧入腦海中。

  

  「鬼,有鬼!」

  李子神色慌張,腦袋飛速轉動,四下不斷張望,一股無言恐懼充斥在心間。

  梁蓮華從屋裡焦急地跑出來,將一件寬大外套皮批在李子身上,一把將李子腦袋拉入懷中聲音哽咽而驚喜。

  「子兒,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話語間,梁蓮華左手悄然間將黑狗腿拾起,反手在背後,點點寒光閃爍。

  「娘,有鬼,不止一個!」

  李子神色慌亂,嘴唇直哆嗦,面色烏青,眼珠子瞪得滾圓,滿是血絲,蒼白雙手死死抓住梁蓮華不斷搖晃,掙扎地想要起身快速逃離此地。

  「子兒,沒事了,沒事了,你進門西爺爺來給你看過了,沒事了。」

  梁蓮華右手輕拍李子後輩,不斷婆娑,試圖安撫下心緒大亂的李子。

  梁得漢從屋裡出來,瞧著不遠處地上一片灰燼揉了揉額頭,滿臉憂愁。

  「啪」

  隔壁院子傳來清脆開關聲。

  「老梁,大晚上的不睡覺鬼哭狼嚎什麼,看看幾點了,這個點教育孩子還像話麼!」

  一道中年婦女不滿的聲音傳出。

  「哎呦,王頭頭,你快歇著吧,沒事了。」梁得漢渾身一顫,趕忙回應,搬起地上供桌趕緊回屋。

  隔壁院子一名中年婦女此時早已被嚇的面色鐵青,尤其是看到進門西忽然沒了,渾身早被汗水澆個透徹,至於黑影她倒是沒看見,可那聲慘叫著實給她嚇一機靈。

  這時候不開口,那不說明她睡的和個死人一樣?

  牙台上,梁得漢煙一根接一根不斷地抽,眉頭緊鎖,對於村里人的那張嘴再清楚不過,晚上的事情不可能瞞著,不出意外明兒一早消息就張腿遍地跑了。

  院裡,李子逐漸平復下來,只是他的面龐依舊烏青,不斷大口喘息,咳嗽連連,一股濃鬱血腥氣不斷冒出。

  「娘,進門西爺爺呢?你不是說他來了嗎?」

  李子有些疑惑地看向四周,並沒有看到老爺爺人在哪,當看到地上灰燼,他明顯愣神了一下,這團灰燼隱約間他總覺得有種莫名地熟悉感。

  聽到進門西三個字,梁蓮華拍後背的手明顯停頓一下,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沉默片刻後語氣低沉,道:「你進門西爺爺沒了,他為了救你,沒了。」

  「什麼?!」

  李子瞳孔猛然收縮,心臟撲通撲通跳,有些難以置信,忽地,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不久前的事,不是夢,是真的!

  叫魂,供台,紅布,進門西爺爺……

  這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這,李子深吸一口氣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娘親,緩緩道:「娘,我們……」

  李子反應非常快,事實上自從小時候他便經歷過這些事,對這些並不陌生,只是沒想到進門西爺爺,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為了自己走了。

  他的反應非常快,今天這件事絕對瞞不住,按照村里人的做事風格,他們母子二人怕是別再想回村里住了,這倒是不打緊,畢竟早早就搬走了,可大舅家與外公家不同。

  他們一直在村里居住,不可能離開。

  「恩?這是?」李子的手觸觸碰到那塊漆黑之物,他身體不自覺微微一顫,一把將其裝入口袋,隨後在梁蓮華的攙扶下回了屋子。

  屋內,一家人沒個人睡覺,皆面色迥異,心中所思不同。

  梁得漢止不住的抽菸,梁連華直勾勾地盯著院裡,張艷艷時不時四下張望,李子靠在牆上不斷思索。


  李子的手指不斷在口袋中翻動著那漆黑之物,淡淡黑光若隱若現,奇怪的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口袋中有黑光閃爍。

  漆黑的屋內,並沒有開燈,月光透過窗戶紙,屋裡並不算太暗,勉強能看得清臉。

  李子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這究竟是什麼?一旦觸摸為什麼感覺如此……舒服……」

  沒錯,就是舒服,李子心中十分驚愕,面色雖平靜如常,心裡卻早已掀起萬千波瀾。

  今夜的種種告訴他一切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平靜。

  三個月前,在一次外出時,他肚子疼痛難忍,四周並沒有廁所,隨便找了一處隱蔽空地草叢中方便,無聊把玩泥土時忽發現眼前有一道光反射,便發現了這漆黑之物。

  僅是一眼,他便覺得這東西好像有點意思,裝在了口袋中,後來一直帶在身上並沒多想。

  沒有想到,再次把玩這漆黑之物,李子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十分渴望的感覺,就仿佛像是人餓了想要吃飯,困了想要睡覺,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的身子依舊在顫抖,艱難克制住這種欲望,手掌自口袋中抽離,李子幾度張口想讓娘看看,畢竟她多少也算懂一點這些事,可一想到剛發生的事,話到嘴邊又憋回去,不想再添麻煩。

  「咯咯咯~」

  不知不覺間,雞鳴響起,天邊微泛白,月亮逐漸西下,當最後一抹黑夜被升起的太陽點亮,屋子裡壓抑的氣氛一下緩解許多。

  「艷艷做飯吧,天亮了。」梁得漢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好。」張艷艷趕忙起身去了灶台處忙碌,她一下子找到了事情做,只是埋頭做飯什麼也不說。

  天愈發明亮,梁得漢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院子裡傳來一道喊聲。

  「老梁起沒起?」

  「這不是王書記麼,起了起了,快進屋裡來吧,外面冷。」

  梁得漢趕忙起身開門,在他身旁一地的菸頭。

  院裡,王貴平渾身直哆嗦,心都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瞧著今兒天挺好,也沒黑雲啥的,不進院子還不覺得,一進來就覺得一個勁的冷。

  梁得漢開門的瞬間,王貴平一眼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梁蓮華,還有靠在牆上的李子,以及李子那張慘白的臉!

  王貴平身體哆嗦的更厲害些,大清早天還沒亮,王頭頭就去他家尋他去了,說昨兒晚上老梁家不安生,說在地上看到了血。

  王貴平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進門西,當他去進門西家時頓時楞在原地,家裡空空如也,門也沒鎖,人不知道上哪去了。

  聯想到王頭頭說的老梁家院子有血,敏感地覺得這事恐怕不簡單,於是乎來了老梁家院子裡。

  看到李子那慘白的臉,院子的灰以及血跡,他知道昨天晚上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

  「哎呀,蓮華什麼時候回來了,還有李子。」王貴平十分熟絡地問候。

  「貴平,我們娘母倆昨兒個下午回的,吃了沒,沒吃來屋裡一起吃,已經下鍋了,飯馬上好。」梁蓮華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起身迎出去。

  往日裡王貴平是肯定進去的,可是今日不知怎地,卻是邁不開腿,只是站在原地倖幸道:「老梁,你見進門西沒,我找他有點事。」

  聽到進門西名字,梁蓮華明顯步子一頓,剛想開口說,就被自家爹搶先了。

  「貴平,不用藏著掖著,都一個村的,誰家能不攤個事,昨邪的很,李子這孩子多虧進門西捨命相救在活到今兒早,能看個亮,有什麼事進屋說。」

  聽到捨命兩字,王貴平渾身一顫,幾乎是本能地後退兩步,不自覺抬頭看向東面,清晨的光照在他身上,平添幾分暖意,這才好受些。

  「我……不進去……吧」

  王貴平有些猶豫,聲音微顫。

  「呵,行了,都大老爺們的,你這些事還沒經過麼,不敢進來,有什麼事就來牙台跟前說吧,華蛋,把門兒帶上。」

  梁得漢不愧為一家之主,事兒經歷多,一下就看出了王桂平心裡的小九九,也不廢話,當即了斷開口。

  「好,老梁那我直說了,誰家沒碰上個邪祟,沒動個太歲,活人的人,遇點事正常,可進門西好歹算個陰陽,你這麼多年可聽過十里八鄉的有人剋死過陰陽?」


  「李子這孩子出生時就剋死算命先生,這又一個陰陽,雖說進門西九十幾了,說不得那天摔一跤就沒得事,可他沒在你老梁家,那事兒就不一樣,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王貴平有些歉意地看看梁蓮華,直接了當繼續道:「咱都一個村的,也不說那些個沒用的,發生這種事,要麼報官,要麼瞞下,你得選一個。」

  「貴平啊,這種事有的選嗎?你報官能咋,官兒爺們能管這些個事?怎麼管?說瞞的事。」梁得漢冷笑一聲。

  「好!」

  「直說了吧,蓮華他們母子不能再在村里過夜,平日裡能回來看看,但絕不能過夜,這是底線,至於你們老梁家,這事頂多算和你們有關係,逢年過節地你們得給進門西燒紙,還要讓進門西進你們老墳地香火不能斷。」

  「好!」

  還不待梁得漢父女二人開口,門後的李子便推門而出,他依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位村支書,也是自己玩伴的父親點頭道:「多謝王叔了,我們今兒就走。」

  「李子……」

  王貴平聲音有些木訥,深吸一口氣,眸光堅毅,轉身就走。

  「華蛋……」

  梁得漢看著自家女女眼睛窩子吹進了沙子,淚光閃閃,卻倒是沒滴下,只是伸手拍拍李子的肩,點頭道:「好小子,以後你要挑起一頭,是家裡的男子漢,照顧好你娘曉得不,有困難給外公來信兒,不得什麼事,過不去的坎兒就言語。」

  李子點點頭,道:「外公,眼下就有個事要麻煩你,進門西爺爺人沒了,但是他是得進老墳,還要麻煩你找人做個棺樣樣,把他衣裳什麼的裝起來,捏個人兒出來。」

  「你還懂不少,放心吧,走進屋吃飯。」梁得漢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拍三下李子肩膀,無形中李子肩膀寬厚了些,能擔些東西。

  早飯很簡單,一大鍋稀飯,幾個饃,一諜鹹菜,但李子依舊覺得香,稀飯里煮點土豆,甚是美味,給快豬肉也不換。

  「華蛋,你先回縣裡,子兒你和我出去一趟,找個人。」

  飯後,就在梁蓮華準備帶李子走時,梁得漢開口了。

  「爹,你這是?」梁蓮華有些不解。

  「你這女子,怎地粗心,如果昨兒晚上進門西沒處理好呢?萬一子兒今晚上還有事呢?你怎麼辦,就你那點本事看都不夠看。」

  「我帶他去找長在!」

  梁蓮華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她不舍地看看李子,道:「子兒,聽你外公的話,到了地方切莫不敢亂說,長在那人怪的很,讓你做什麼你照做就是。」

  交代完梁蓮華就走了,臨走前給李子兜里揣了兩個大洋。

  梁蓮華前腳剛走,後腳梁得漢帶著李子也出門了。

  赤冾村並不算大,今早應是早早出門去田裡收莊稼才是,可此時村里反倒許多人都站在唯一地那條馬路牙子邊兒上,看到梁蓮華和李子經過,一群人明顯鬆了口氣,背後指指點點。

  李子全然當沒聽見,梁蓮華一個婦女家就不是那麼好受了,她臉刷地紅滿,神色匆匆出了村口。

  這時候想要出遠門困難地很,二八大槓剛流行,誰家有這麼個寶貝那指定是很有錢了。

  更多出行靠的是附近過往馬車有沒有要去縣裡賣東西的莊稼車。

  梁得漢和李子一直等到梁蓮華攔到去縣裡的車,看到她走看不見這才準備動身。

  梁得漢和李子走的方向與梁蓮華截然相反,那是一個李子從沒去過的村,以前聽過這那個地方的名頭,名氣在方圓幾十里這些村里大地很。

  村名叫亂終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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