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獻祭場上的契約
聖歷1326年,艾歐洲,西陸,阿塔利亞王國,史蒂芬領,碧流鎮。
市政廳外,一名三大五粗的吏員將一個瘦小的身影提溜著扔到了門口充滿淤泥的臭水溝中。
瘦小的身影被摔的滾了兩圈,臉重重的埋在了污水中,他試著爬起,馬上被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給嗆的咳嗽起來。
而做完這一切的官員,只是拍了拍手,不屑的罵道:
「小崽子還【阿塔利亞粗口】的頂上嘴了,法律?!你認識幾個字在這和老子講法律?現在給我把你耳朵里的污水摳乾淨,給我聽好了!你們的房子,現在是證物,證物明白嗎?還想要回去?!懂法嗎?指不定哪天給你們都統統抓進去,要是你再在這裡亂鬧,就先把你腿像你哥那樣打斷,看你還折騰不折騰!」
在不間斷的呵斥聲中,被這位高大的吏員所丟出去的瘦小身影慢慢地從溝里爬起。
儘管滿身穢物,仍可看出他是一位留有青色頭髮的俊秀少年,年齡大概12歲左右,由於被扔入水溝,他身上的布衣已經沾上了惡臭的淤泥。
一人之言弊之,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法律嗎......
他沒再回話,一瘸一腿的離開了市政廳,嘲笑和奚落追著他走出去很遠。
少年擦了擦臉上的淤泥,他叫西默·克里斯汀。碧流鎮上老法師菲勒斯芬所收養的孤兒之一。
但在一個月前,當老法師過世後,便有豺狼盯上了他的遺產。一群從未買過物品的混混以老法師販賣的魔法捲軸是殘次品為由,西默的大哥派屈克很快與那些無理取鬧的混混起了爭執,並用法術狠狠教訓了一頓這些地痞流氓,本以為事情就會這樣過去。但市政廳與碧流鎮的黑幫「灰雀會」卻莫名參與了進來。
隨著灰雀會的成員帶著被打傷的混混指控派屈克不僅販賣劣質產物,還惡意攻擊消費者後,市政廳便派出衛兵將整個房屋以「製作場地需要調查為由」給扣下了,並將包括西默在內的三名被收養的孩子全部趕了出來。
在房屋被扣下的第二天,西默的大哥派屈克去試圖找鎮長說明情況,但他卻沒有見到鎮長,只是被市政廳的吏員們敷衍了一陣。
在這名年輕法師回到臨時住點的途中,便遭遇了一群灰雀會的幫派成員伏擊,若不是周圍的人發現及時,恐怕要被活活打死。縱然如此,但也是受了重傷,被打折了腿。
今天,不信邪的西默也是來找尋鎮長試圖主持公道,但迎接他的人卻是剛剛那位吏員。而當西默還沒說完:「沒收地產作為證物是根本不符合阿塔利亞王國的法律.....」時,那吏員便直接將西默抓起給丟了出來。
「喲,沒爹媽的東西站起來了,還不快滾!」見西默從水溝中爬起,吏員還打算上去再補上一腳,只是看著西默身上沾上了淤泥,再想了想自己新刷的皮鞋,吏員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跟著周圍湊上來看熱鬧的同事一起嘲笑著他。
沒有理會喧囂的人群和腿上的疼痛,西默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現場。
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高大吏員身旁一個更年輕的吏員說道:「這小崽子看上去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明天再來的時候要打一頓嗎?」
聞言,高大吏員笑了笑:「明天?這小子沒有明天了,我們這些當官的.....」他瞥了眼西默,在少年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當看到這個身影后,吏員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就別髒自己的手了。」
行走在回去的路上,西默不知怎麼向還在家中的大哥與妹妹解釋自己身上的淤泥——他們被從家裡面趕出來的時候,甚至連一個木盆都沒來得及拿出來,因此現在就連洗衣也成了一種奢侈,碼頭區也不適合洗衣,只能去鎮郊的河邊清洗。但那太危險,河流的巨鱘可以輕易吞下像他這樣的孩子。
「嗯?」忽然,行走在路上的,西默感覺身後有一道不正常的風傳來,再看四周,他明明已經進入了貧民窟,但是周圍卻完全沒人.....不好!
西默本能般地從腰間掏出了一把閃耀著淡淡紫光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向身後捅去——這把匕首是他防身用的。即使是在被那名吏員丟出來時,他也忍住了沒有使用,但現在,一股緊張感卻督促著西默發動了攻擊。
「很機靈的小子。不愧是他們要找的祭品。」
不知何時,一名高大的疤面男子已經站在了西默的背後,右手輕易握住了西默刺向他的手腕,口中說著讚譽。左手便拿起一塊散發著奇異味道的濕毛巾立刻摁在了西默臉上。
隨著那片濕毛巾沾上西默的口鼻,一股刺骨的氣味鑽進了鼻腔,動作一下變得遲緩而無力,意識也變得模糊,下一刻,他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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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爾斯的步伐顯得沉穩而有力,他踏入地下室的時候,眼前的景象令他略感震驚。地下室被布置得異常整潔,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在昏暗的燈光下,祭祀的場景顯得更加詭異和恐怖。
他注視著四周,看到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圍坐在地上,他們的臉上帶著狂熱而扭曲的表情,仿佛被某種力量所操縱著。他們的手中握著各種祭品,準備著進行儀式。
「你們指定的貨。」羅爾斯的聲音在地下室中迴蕩,打破了詭異的靜默。他毫不畏懼地將麻袋扔到地上,麻袋沉重地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麻袋的口袋張開,一名青發的少年被五花大綁著,昏迷不醒地躺在其中。
羅爾斯冷漠地注視著少年與獻祭的現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屑和冷酷。
對於這群惡魔崇拜者的瘋狂行徑,他早已見怪不怪,甚至可以說習以為常。他早已學會了不問不聞,只專注於完成自己的任務。
「檢查給吾主的祭品。」
一名乾枯蒼白,脖頸上掛著念珠,身著紫袍的老者走上前來,瞥了眼那個名為「西默」的祭品後,便讓一旁的信徒拿著一個水晶球走上前來,隨著魔力的施展,水晶球飄起,懸浮在西默的頭頂。
而隨著一道黑色的流光連結了水晶球與少年,這晶瑩透明的球體也很快散發出了璀璨的金色與紫色光芒。
「確實同時擁有死亡魔素與光明魔素的人.....祭司大人,我們之前沒看錯,萬里挑一。」看著眼前的情景,信徒恭敬的回應道。
「把他綁到祭壇,儘快結束這一切。」點了點頭,祭司滿意開口道,然後他看向了面前的疤面男子羅爾斯:「你要留在這?」
「在你們交付給幫會的報酬前,我不會走。」羅爾斯看著祭司,眼神中沒有畏懼,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不介意向他人展示吾主的偉力,等獻祭完成時,你們會拿到豐厚回報的。」
隨即,祭司如烏鴉般難聽的笑聲響起,迴蕩在這片地下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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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劇烈的痛感自大腦深處傳來。
金色的光芒閃爍在白染的眼前,青藍的閃電躍動著發出爆裂的鳴叫——緊跟著,便是陣陣鎖鏈的摩擦聲充斥了他的耳膜。
眼前光怪陸離的混沌蠕動著,隨即又支離湮滅。不知過了多久,這些詭異的聲音與怪誕的景象才逐漸消逝,留給白染的,只剩下痛覺的餘韻。
他猛地睜開眼,一面如鏡子般的天花板出現在了白染眼前,但鏡中倒影,卻並不是自己的臉。
那頭蒼青色的短髮絕不屬於熟悉的「自己」;鏡中少年那白皙的肌膚略顯嬌嫩,自然也不會是白染這麼一位平平無奇的高中生會有的膚質。而透過這天花板的鏡面,少年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正被粗大的鋼鐵鐐銬暴力地鎖在了一座石質的高台上。
若要說的話,這裡就和那些奇幻小說中所謂的「祭壇」一致。
搞什麼?自己,穿越了?
在意識與身體的感知終於同步的剎那,前世與今生的記憶便如退潮後露出水面的石塊般慢慢浮現——他叫白染,是一名正在過暑假的大學生........不對,他叫西默·克里斯汀,是一位被法師收養的孤兒。
看向四周;無論是牆壁亦或是祭壇本身都塗抹著血色的符文,上百根薰香蠟燭在周圍點燃,過量的香氣讓人的鼻腔並不舒服。而十來個身著黑衣黑袍的信徒圍繞在這個石質祭壇,周圍無數鮮紅的流光漂浮在空中,此處儼然是一副邪教獻祭儀式的場景。
而在他們之中,一個穿著紫袍,掛著念珠,手持權杖的領頭人站在白染面前,正用一把匕首指著自己的咽喉。顯而易見地,他就是這次儀式的主導祭司了。
祭司旁邊,一位疤面壯漢倚靠著牆壁,把玩著手裡的匕首。似乎對這場獻祭並不上心的樣子。
隨著獻祭咒語的升起,不盡的頭痛感再度向白染的顱骨內如同萬千尖針般刺來,他想慘叫出聲,但是嘴裡的布團讓他的嗚咽只能掩蓋在信徒們那癲狂的讚美詞下,而等疼痛緩緩消退後,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已然在自己的頭頂展開了——無論如何,這不算是一件好事。
該死,怎麼現在是這種情況!看著附近癲狂的教徒,白染的心中染上了一層絕望,難道自己剛剛穿越,就要死在這邪神祭壇上了嗎?
「你好啊,白染。看樣子你現在穿越的時機不是很好啊。」
忽然,一道宛如多人齊唱般,且帶有一絲戲謔的聲音傳到了白染的耳中,它並不是來自周圍的信徒,反而是直接在少年的腦海內響起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白染猛地一驚——無論如何,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應該是西默才對。可既然如此,為何這個聲音會稱自己為「白染」?
在祭壇上轉過頭,白染卻並沒有發現有誰在自己的耳邊交談。但他隱約能猜到,這與頭頂的空間裂隙有關。
「你,你是誰?」
雖然嘴巴被堵塞著,但是白染依然在心底向那個神秘的聲音詢問著,如果對方可以這樣與自己對話,那大概也可以聽到自己的問話。
神秘存在的聲音繼續在白染的心底響起:「你可以稱呼吾等為『序曲殘響』,無需想太多也不用把這個意譯的名字看得太重,白染,相比於我的身份。吾等更加建議你,去做一些有實踐意義的事情——比如救一下自己。」
此刻,獻祭的流程似乎更推進了一步,那帶頭的祭司已經開始了頌唱:「吾主,請回應我們的呼喚!我們將向你獻上光與死之子作為祭品!」
不給白染更多從頭痛中緩過來的時間,猩紅的光芒於他的周圍匯聚流轉。而後,在那被撕裂的空間裂隙中,一條鮮紅的巨大肌肉手臂緩緩探出。漆黑的指甲宛如猛虎的利爪,黃銅鑄就的護腕上有著顱骨的裝飾。顯然,這是一條屬於惡魔的巨臂。
這怎麼救自己啊?
周圍的信眾見到惡魔之手,也是立刻歡呼起來。而看著面前出現的魔法奇蹟,白染的腦中也是一片空白——無論是前世或是今生的記憶,都在告訴他,這可不是什麼好情況,尤其是這惡魔之手還向自己抓來的時候。
「雖然這樣顯得吾等像是在投機倒把,但是吾等有一個建議。」
序曲殘響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可以幫你解決掉眼前的敵人,再給你足以復仇的力量。而代價是.....」
看著惡魔之手一點點地逼近自己,白染沒等對方說完,就立刻在內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道:「我答應!」
這個時候還管那麼多幹嘛!再晚點自己就要真被惡魔吃了呀!
「如你所願。哦對了,契約的代價很簡單——你死後,靈魂歸吾等。」
這場狂信徒的歡呼剛剛開始,便停了下來——隨著契約的達成,只見無數閃爍的鎖鏈緊跟著這肌肉虬結的手臂從空間裂隙中鑽出,隨即狠狠刺穿了堅韌的鮮紅肌膚。那手臂也是立刻痛苦地甩動起來,就好像溺水或是被猛獸撲倒後的受害者那最後的掙扎。
不出意外的話,這場獻祭大概已經出意外了。
就連曾經真正召喚過惡魔的祭司,面對這聞所未聞的情景也當即愣在了原地。
信徒們同樣皆是停住了口中的讚美詞,困惑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有位身著黑衣的疤面男子像是本能地感覺到了某種威脅的迫近,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匕首,立刻向祭壇衝去。
他的手中舉起利刃,直朝白染的心臟刺去。
而見狀,就連他身後的祭司也尖叫道:「你在幹什麼,那是吾主的祭品.....」
「救我們的命!」疤面男子如此答道。然而那即將刺穿白染胸膛的利刃,卻並沒有達成它的既定目標。
只見層層的鎖鏈已經將惡魔之手重新拉拽回了空間裂隙之中,而下一瞬間,如方才穿刺那大惡魔的手臂一致,無數帶著青色閃電的鎖鏈自空間裂隙中爆射而出,精準地朝向四周的邪教徒穿刺而去,那些較弱的信徒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喊出,便被鎖鏈刺穿,而後又被體內延伸出的青色電流吞沒。
至於那名疤面男子,則是直接被一條鎖鏈給捲住,卻沒有殺掉,只是被抵在了天花板上。
在這些較為細的鎖鏈之後,更為巨大的鎖鏈不計其數地從其中緩緩延展而出,於空間裂隙中現出了冰山一角。隨即,這些鎖鏈便層層疊疊包裹起來,在這片地下室之中匯聚成一團。宛如自水面探出而激起漣漪一般,清空了這裡的來者顯現出了自己的真身——
一條條藍黑色鎖鏈的表面閃爍著青藍色的電流,交織成如此的怪誕。無數綿延而出如同觸手般的鏈條輕輕點在四周,在其落腳點上,空間宛如水蜘蛛腳下的水面一般凹陷了下去。
中央鎖鏈團上的漣漪碰撞交匯著,在一次次的交織中發出空無的迴響。而在那纏繞而成的中心,青色電流似乎構成了一個類似「眼目」的紋路。它緩緩舒張著身軀,似乎很喜歡在現實中活動,接著扭動眼目,看向了被鎖在祭壇上的「西默」。
白染很確定,這詭異的目正凝視著自己。
而他好像也知道了——自己剛剛穿越時聽見的鎖鏈與電流聲,到底是來自何處了。
而後,剛剛白染所聽見的,如多人合唱般的聲音再度從鎖鏈團中響起,像是一陣喃喃自語:「思考。暴力。榮耀。責任。貪婪。以及……第六個。」
第六個?什麼第六個,它在說我嗎?
還來不及仔細思考這段謎一般的話語,一條鎖鏈就已緩緩地飄向白染——他差點以為自己也會被其洞穿,不過那並沒有發生,泛著青色微光的鎖鏈只是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接著點了點白染的額頭,像是注入了什麼東西。
隨即,序曲殘響將捆住白染的鐐銬解開,甚至可以說『溫柔』地將他放在了地上。
「你好啊,異界的白染,現世的西默......想要試試,吾等與你契約的力量嗎?」序曲殘響的聲音響起:「吞噬他人魂魄的力量。」
隨著它的言語,白染莫名感覺自己的手上有什麼東西在動,低頭看去,只見從自己的手腕上有一株海草般延伸的藍黑色鎖鏈,猶如生物質質感以及那隨著自己心意的搖擺此刻告訴著他——這東西大抵不和什麼生物學或是材料學定律有聯繫,而是屬於惡魔的力量。
如果序曲殘響這傢伙真是惡魔的話。
「試一試這份力量吧。」
說罷,鎖鏈慢慢將那位疤面壯漢給從天花板上拉拽而下,此刻的他,倒算是這裡除了白染外唯一一個活人了。而就在剛剛,這個傢伙還想一刀把白染給劈了。
「常在河邊走,豈有不落水之理.....」疤面男子那帶著傷痕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少年,他的額頭因為撞擊天花板而流下了鮮血,經歷了無數風霜的軀體在發抖,但依然能控制住自己,然而看著面前的場景,他已然是知道自己就要死在此處了,然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卻只是落下了一聲苦笑。
白染看著自己手上的鎖鏈,再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說道:「我可是剛剛才緩過來啊.....現在就要試試嗎?」
說著話,少年抬起了手,縱然是第一次嘗試奪取他人的性命,但是考慮到面前這人剛剛還要殺了自己,那....自己動手也就顯得無可厚非了。
隨著鎖鏈與疤面男子剛剛接觸,繁雜的回憶便一股腦地灌入了白染的腦海之中。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