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孤獨的男孩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渴望在愛的沐浴下長大。愛，就如同溫暖的陽光，能給予人力量和勇氣；愛，又似甘甜的雨露，滋潤著心靈的成長。如果童年時期愛的缺失，那將會給孩子的一生帶來難以磨滅的影響。

  小權，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的緣分一直延續到了初中，算起來，我們相識了整整九年。在這九年裡，不知從何時起，他心中的愛似乎在逐漸消失。我曾想過要幫助他，讓他重新找回那份愛與溫暖，可很多事情往往是沒辦法扭轉的。看著他漸漸變得冷漠和疏離，我心裡滿是無奈和惋惜。

  小權是在二年級的時候轉到我們學校的。老師當時跟我們說，小權身體不好，但是我們並不知道具體的病因是什麼。在二年級的那個暑假，我一時興起剃了個光頭，結果加上不小心著涼，很快就發起燒來。病情迅速發展，從下呼吸道感染變成了肺炎，高燒一直不退，無奈，我只能住進了港務局的職工醫院。

  我有個同學也住在那裡，他姓錢，他想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一間病房，護士不同意，因為他是肺結核，雖然那時候已經有了青黴素，但是這個病還是聽起來異常恐怖的。那會讓你馬上想起魯迅寫的那篇《藥》中的「人血饅頭」，舊時稱之癆病，不治之症。於是他來過我的病房，這個病區都要消毒，不過他帶來了一個消息，就是小權也在醫院。

  我每天通過掛鹽水、按時服藥，病情逐漸有了好轉。當可以下床的時候，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望小權。我站在病房外，沒有進去，隔著玻璃望去。他的病房有三張床，但是只有他一個病人。他身體靠在升起的病床上，靜靜地望著窗外，那小小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和落寞。我正想踏入病房，卻被我的阿母拉到一旁。她輕聲告訴我，她剛剛問了護士，說這個孩子是哮喘，但凡一感冒就要住院，所以體質很弱。一旦哮喘發作，一喘臉色就發白，呼吸困難，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阿母叮囑我，我們去探望時，不要和他多說話，也不要刺激患者的情緒，以免引發他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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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小權時，他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他微微地笑了笑，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鼻子裡插著氧氣管，穿著病號服，看上去那麼虛弱。這時候，醫生來查房，問到一旁的護士：「這孩子的家長呢？就把孩子丟醫院不管了嗎？」聽到醫生的話，我的心裡一陣難過。小權一個人在醫院裡，沒有家人的陪伴，該是多麼孤獨和無助。我那時多麼希望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哪怕只是陪他說說話也好。過了一會兒，我阿母給他拿來了水果和蛋糕，他不斷地道謝。

  在缺乏愛的童年裡，孩子可能會變得孤僻、敏感、自卑。他們可能會對世界充滿懷疑和不安，難以建立起健康的人際關係。沒有足夠的愛，孩子可能會在成長的道路上迷失方向，缺乏自信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後來我們都康復了，那時候我們正在上三年級。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小權有哮喘這個毛病，但我並沒有告訴別的同學。小權小時候在學校因為性格孤僻，總是被別人欺負。有時候欺負到他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就會全身顫抖抽搐。每當這時，我就會拉著他的雙手讓他冷靜下來，因為我知道這樣很容易引發他的哮喘。

  然而，這個意外還是發生了。有一次，在與同學的爭執中，他忽然感覺氣接不上來，倒地抽搐。老師急忙把他送去了醫院。後來，我盡力勸慰他，不要激動，無論遇到任何事，如果沒有幫助，就閉上雙眼，把耳朵捂上，因為總要一個人去面對這些。他聽完後，對我點了點頭。看著他那無助的眼神，我心裡暗暗決定，儘量多照顧他，讓他不再那麼孤單和害怕。

  小權自小和父親一起長大，父親做生意，非常忙碌，基本不顧家。小權的哮喘隨著年齡，到初中已經逐漸好轉許多，也不會復發得那麼頻繁了。小權父親沒時間照看他，包括平時的衣食住行都無法陪伴，於是就給他錢，讓他自己去解決，小權拿著這些錢去買了很多漫畫，那時候的漫畫很多都是南海出版社的，價格很貴，結果長大以後才知曉，這家漫畫社也非正版，也是翻印的。當時有很多此類日本漫畫，充斥著國內書店，一下子就把小人書的市場擠兌了。比較經典的系列有《聖鬥士星矢》、《北斗神拳》、《俠探寒羽良》、《貓眼三姐妹》、《七龍珠》、《亂馬1/2》、《阿拉蕾》等。

  小權買了很多這種漫畫，因為他很大方，會把漫畫借給同學，所以從五六年級開始，他的人際關係似乎有點好轉，其實就是所謂的「漫畫社交」，並不是別人真的把他當朋友。有的同學借書故意不還，他去索要，就會被暴打一頓。老師那時候也偏心，尤其是班主任，是個愛占便宜的婦女，所以對這種家庭有問題，近似孤兒的孩子，也是漠不關心。小權在學校發生了矛盾，也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那時便慢慢養成了他孤僻的性格，而且對人慢慢越來越冷漠，思想越來越偏激。

  我在小學有個同桌，她是一個借讀生，甚至連借讀都算不上，她叫張瑤，喜好彈奏琵琶，她只上上午的課程，下午都會抱著琵琶離校去上音樂課。張瑤很清秀，個子也高，與眾不同。一次她中午離校，被幾個混混攔住了去路，他們搶她的琵琶，在她身上亂摸。小權正好放學路過，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他沖了上去，和幾個混混打成一片，最後還是不敵他們，被打倒在地，混混狠命踹他身體，張瑤一邊呼救，一邊企圖推開混混，隨著圍觀的群眾和同學越來越多，混混跑了。張瑤帶他回到醫務室，擦了紅藥水。當時明明打得很重，但是擦碘酒和藥水的時候，他沒哼一聲。後來張瑤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心存感激，所以在初中時，只要有人和他打架，我都會勸架，雖然很多時候是他自己先惹事的。

  初中之後，小權的性格越來越走向極端。與他溝通時，能明顯感受到他的變化非常大。再加上少年期間的叛逆，他開始變得讓我慢慢不認識了。確實，沒有原生家庭的愛，很多滋養是靠其他物質難以補回來的。這很容易讓孩子失去一顆愛心和人生的正確方向。

  然而，我還是相信小權是善良的，富有正義感的。因為在許多年以後，張瑤和我提及，對他當初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舉而心存感激。這讓我更加堅信，即使在成長的過程中經歷了許多困難和挫折，小權內心深處的善良和正義感依然沒有被磨滅。

  也許，在那些缺乏愛的日子裡，小權也曾迷茫過、痛苦過，但他心底的那份善良始終在堅守著。這也讓我們看到，即使沒有原生家庭足夠的愛，孩子的內心依然可以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