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逝去

  這世上有一首可能並不存在的歌，但是你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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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家就在五十二中校門口馬路對面的港務局宿舍，外公年輕時因為電力事故過世了，她孤苦地帶著七個孩子艱難度日。從小到大，外婆對我一直很好，雖然名義上我只是個外孫。上初中那會兒，只要學校門口聚集有不良少年，她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瞧瞧，生怕我被人欺負。有時候父母不在家，中午我就會去外婆家裡吃飯，她那日一定會一早開開心心去買菜，然後忙活半晌，累得精疲力盡，中午當我推門後，映入眼帘的就是豐盛的一桌美味。她年紀大了，我經常勸她少做點菜，因為兩個人根本吃不完，我走了，她能吃上一周剩菜。但是她每次都一邊擦汗一邊表示沒事，說我現在長身體，要多補充營養，其實那時候我真的有點營養過剩了。

  外婆沒有收入，全靠幾個子女補貼生活費，平日裡省吃儉用，每次我來她倒是捨得花費。外婆給子女燒菜選用的食材都是最好的，每逢過年，她都挨個給兒女們打電話，邀他們回來聚聚，她想念他們了，可除了阿母和大舅，鮮有兒女上門，更不用說孫輩了。父母每年春節都會帶著我去給外婆拜年，其實外婆根本不需要那些補品，還責怪我們亂花錢，她就是單純想我們了，想瞧瞧，這一年到頭，雖然兒女們基本都在南京，但其實她也見不到幾次面。

  我高中時在外面接私活，賺到的第一筆錢，就拿去孝敬外婆，外婆心裡高興壞了，但卻不肯收我的錢，我最終還是硬塞到她的手裡，她激動地顫抖著雙手，眼淚一個勁兒地下落，她說我是第一個給她錢的孫輩。2002年夏季，外婆病倒了，在醫院住了一周就去世了，她雖然有很多兒女和孫輩，但是卻沒有幾個人來醫院看望她，彌留之際都在呼喚他們的乳名，最後她走的時候還算安詳，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在身邊守著的緣故。外婆去世之後，這些不孝子孫才陸續出現，在靈堂上毫不避諱地討論著怎麼分家產，我實在見不得他們這般嘴臉，隨即摔門而去……

  在1999年，那時我讀大二，出版了一本校園小說，書名叫做《純真年代》，出書的初衷是我想把那時中學裡所有值得紀念的事情都記載在上面。那一片片短小的回憶，都曾在我的日記本中，那時候懵懂的我，把世界想像得很美好，憧憬著自己的未來……

  生活正如林海音老師的《城南舊事》描述的一般，成長，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離別，成長就是個不斷失去的過程，我那時比較容易傷感，往往會忽視遇到和得到的一切，常常耿耿於懷那些已經失去的人和物。

  許多年以後，遇到了一位好友——英俊，沒想到他少年時代也看過我寫的那本書，但卻不認識我，他當時就在想啊想啊，這個作者是有多麼的悲觀，直到長大後，兩個人意外遇見。他做音樂，我做編劇，也許是命運安排。他告訴我，見到真人後，感覺比臆想的作者要樂觀，然後哈哈大笑一番，物是人非了，其實現在看來並不十分重要。關於我和宮雨的故事，對他感觸很深，因為他也有一段相似的故事，既然說到這兒，我也提出想聽一聽，於是那天我們在維多利亞港邊走了一個下午。

  那個年代，少年們都很單純，我們也一樣，成長中或多或少都遭遇了許多事，不一定都會因此變得堅強，有時會頹廢，會失望，會悲傷，甚至認不清當時的自我。但是，其中的歡欣喜悅，回想起來卻不乏是一件件有趣的過往。

  我從不喝酒，但是那次，英俊提議說，酒逢知己千杯少，為了我們的青春。說不喝，兩個人也喝了十幾罐，他將那本書推薦給了一位電影導演，進行了二次改編和創作。臨走前，他輕聲對我說：「那時的我們，受到了傳統文化和家庭的影響，顧慮很多，彼此都沒有給對方一個機會，誰都沒有勇敢地邁出那一步，有遺憾嗎？當然有！但是你得反過來想一下，也許那就是成長的必需品！」

  說完，狠狠地拍了我肩部幾下，吹著口哨走了，之後我們除了工作外，私下又見過兩次，而今，我們卻沒有再見的機會，如果這也是成長的必需品，我接受不了。他生病期間，通話卻故作堅強，回想起那字字句句，每每眼睛都會不自覺地濕潤，就像那一句歌詞……

  我們再也沒見過，可我一直都記得，這首世上並不存在的歌。

  也許你已經忘了，這個無心的過錯，卻在我心裡，越來越深刻。

  在某個角落，也許真的有這首歌，如果你聽過，會不會想起我……

  許多年以後，五十二中後來拆掉了，這所中學並沒有留下多少影像，除了記憶中，它再也不復存在了，我還記得學校大門對面街邊的小賣部旁，外婆依然站在那兒等著我，我仿佛還記得她慈祥的臉龐，用手撫摸我頭的模樣。